两名女同学颇感意外地看着我,仿佛不确定我是从哪里来到她们身边,又为何抛出这样的问题,只见其中那人神情戒备,显然是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哦,是这样的,我有个表哥本想加入这个新成立的党派,可是我无意中听到您说这个消息,有些担心,如果能因此劝慰他趁早放弃,我姑母也省去替孩子提心吊胆的心思。您就当帮帮我的忙,全老人家一份心思。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吧?”
我说着,向两人鞠了鞠躬,表情尽可能诚恳朴实。
朴实,是的。
这一个月我真的很喜欢朴实这个字,褪去华丽的外表,这两个字简单又干净,很符合此时我心无旁骛的状态。
女学生们还在权衡利弊,消息灵通的她似乎在确认此时身旁的我所说话语的真实性,这让久没有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我十分不安,尽管此时,我看起来还算平和与镇定。
“好吧,既然被你听到,我说说也无妨。”
心里的血液仿佛突然松驰下来,终于恢复如常。
我朝她笑笑,预备坐下来仔细倾听。
“等等。”女学生像又响起什么般,一本正经的问着我:“你也是金陵学堂的学生吗?”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女学生又问。
“我之前不怎么来,五月以后才正常上课的。”
我想想,觉得这个答案还算合理,也并无隐瞒。
“哦,我想起来了!”另一个女学生突然兴奋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耀山先生的女弟子是不是?”
她像突然发现了一个伟大的秘密般兴奋地嚷起来,“我说怎么感觉你很眼熟,前段日子顾部长大婚你是不是也去了?站在最后,穿着素衣?部长夫人就是你姐姐,是不是?那你岂不是有个做教育部长的姐夫?哇,真叫人羡慕,这样的话你考大学应该十拿九稳吧?不,应该是百分之百了!你打算考哪所大学?燕京?还是北大?或许你应该留在南京,就在金陵大学上?”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丝毫不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果然,还是不能对女人天生抱有的好奇心怀有希望。
我对自己说着,重新微笑起来。
“这位同学,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吗?”
我拉开凳子重新坐下,打算将刚刚被打断的问题继续续接上,毕竟,那才是我起身来找她们的真正原因。
女学生的同伴还在自顾自的兴奋着,仿佛是在认真对比自己刚刚说过的几所学校哪一所更适合自己,也仿佛,她只是在为自己的重大发现而感到骄傲。
我沉默地应对一切已发生,只为自己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惊讶和传奇都是别人给你的,而只有应对时的表情是你自己能掌控的,所以选择冷漠还是无情,沉静还是暴躁,似乎都是一个人的事情。它看起来让不同变得相同,让相同变成不同,不过是特定时期的特定选择罢了。
那姑娘打量我半刻,终于不再用审视的眼光盯着我。
这样的防备一个人,又怎么会在图书室这样安静的地方说一些敏感的话题呢?我不知她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却实实在在听到了我想要知道的内容。
原来,女学生说的******,是在孙先生在广州重新就职非常大总统之后联名支援他的几名报馆文人。
“你不知道,虽然我们南京是孙先生之前定都的地方,可现在,怎么说也是北洋政府管事。他们这样做,等于公然反对政府的决策,警局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他们鹰犬也差不多了。所以,虽然人们气愤他们抓人,可惜我们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所以啊,你也劝劝你表哥,现在参加什么党争呢?不过是今天吴大帅,明天孙大帅,还有个随时厉害起来的张大帅,指不定哪天就打到我们南京城了,还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吧。”
她说着,摆摆手,欲拉起旁边的同伴离开这里,“还有,我只是出于好心想让你姑母不必为儿子担惊受怕,今天的事儿,希望你能当没听过。”说罢,女学生拉起同伴走出了图书室。
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七月末的天气,正是南京最闷热的时候。我想其他城市也该是如此,热烈的阳光,潮湿或许干燥的天气,不知何时才会下雨,也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政治与天气一样让人无法捉摸,又像夏季闷热的天气,指不定何时就会来场暴雨,将一切冲刷,又将一切洗平。
雨很快下了起来,这样的午后大雨总是突然的。
我抱着书本试卷跑向西楼,雨从眼帘的位置留下,一瞬间像有人在头顶为我泼了大水,水声喧哗,却也遮蔽了视线,迫得人不得不禁闭双眼,已确保雨水不会继续入侵,浸润到眼睛里形成晦涩的海。
奔跑中,我好像撞到一个人,这于我并不是多好的体验。
此时大雨倾盆,校园里,人人想着快速躲闪,好尽快避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躲到有屋檐遮蔽的地方去。
我也并不例外。
所以,当我发现自己撞人后想要刹住脚步时,身子早已不听使唤冲出几米开外。那人似乎是学堂里的一位老师,因为我们学堂里并没有男学生。再看下去,他可能是哪位外文课的老师,因为我分明看到几本被我撞落在地的纸页清清楚楚地写着《法文指导概述》
与《德语文学简史》。
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