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繁生不禁下手更加轻柔了些,他放软了语气,但依旧严厉地问:“你到底为什么和那群人打起来?景十一你长能耐了啊,都敢在这城中招惹别人了。”
“他们骂你。”景十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他们一直在骂你。”
景繁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说没什……”
他的声音顿住。
这小孩竟然还真哭了。
十一懂事了以后就没怎么哭过……景繁生最不会哄人,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可你明明没有做那些事!你明明没有去劫镖!”景十一一反常态,他红着眼睛喊出声,几乎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去解释?那些人!但凡是个人做了什么坏事都可以冒充你、诬陷你!你为什么就不去解释?!”
“我……”
“他们都欺负你、冤枉你,可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为什么就甘心过这样的日子!”十一狠狠地抹了把泪水。
景繁生被问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呢?
他倒不是怕了。他景繁生绝不会有害怕、认怂的时候。
他只是总懒得与人纠缠,便得过且过了罢了。反正算在他头上的人命那么多,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什么关系呢?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去解释、去反抗又有什么用?无论别人是否相信他,无论他在别人口中是现在的妖邪还是从前的景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重明山上那么多条人命,没了便是没了。
他的师尊、师叔,兄弟姐妹们,一夜之间都没了。
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连他自己……也再也无法做回以前的景繁生了。
他从前就是这样想的。
他重伤难愈、精神又总是恍恍惚惚的,萎靡不振。似乎这么一过,就过去了十几年。
可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吗?景繁生看着十一那张充满委屈和不甘、与自己的容貌有七分相近的小脸,默默地想,是谁说,他是一无所有了的?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孤家寡人。
他可以不理会外人的评价,混混沌沌地度日,做一个人人惧怕和厌恶的妖邪,可是十一呢?
这个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改口说自己不是他景繁生的儿子的十一呢?
难道要他也像自己一样,或者永远躲躲藏藏,或者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或者也成为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同伴的妖邪之辈?
景十一他今年可只有十四岁!
看着十一那张倔强的小脸,景繁生觉得自己的心疼的就像要被什么法宝炸碎了一般。
他想,他真的是这世上最不尽责的父亲了。
他想起他刚刚知道有了十一的时候自己糟糕的状态,想着这孩子小的时候他就没有怎么管过,现在,更是要连累他……
可他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是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还是他太过留恋过去,一直都在回头看?
景繁生似乎是幡然醒悟了一般,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想通了一些关节,有了目标,整个人就轻快了起来。但他还是以往的那个样子,嘿嘿地笑了笑,说:“先不说这个了,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上药!”
十一:“……”
十一不明白景繁生怎么跳戏跳的这么快,但见他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便更不想理他了。
景繁生只好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无论是谁,无论是冒充我还是冤枉我,只要是被我碰见了,老子就打的他爹都不认识他!行了吧?”
景繁生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浮现在他这张没有任何特色的平凡的脸上,倒显得十分搞笑。
景十一终于绷不住,虽没有破涕为笑,但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心情已经不那么糟了。
景繁生什么样儿他这个做儿子的最清楚了,景十一暗想,自己要是跟他计较,那还不得被活生生气死。
景繁生见他不信,还特意强调道:“我说真的!”他撸胳膊网袖子气势汹汹地说:“冒充我劫镖的人,老子第一个拿他开刀!”
这年头假借昆仑山或者萧然君的名义卖灵器,假借陈繁树的名字卖丹药,假借潇湘宫的名义卖符篆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假借他景繁生的名义干坏事的人……景繁生真想给他们竖个大拇指,夸上一声兄弟你真够机智的。
如此一来,无论是去劫财还是去害人性命,只要通通都自称自己是景繁生就没错了。反正事儿过了以后换了个身份,别人也只会把罪过记在他这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身上罢了。
……搞的就像自己是那些坏人的祖师爷一样。景繁生想到这里就自动脑补了一出,那些人出门作案之前对着他的画像祈求参拜的样子,一不小心便又把自己逗了个笑的前仰后合。
景十一:“……你说的是真的?”
十一努力地试图把景繁生的注意力拉回到他们之前正在谈论的话题上。
“当、当然是真的!”景繁生拍了拍自己笑的发红的脸蛋,又正色道:“你放心吧,那个人我是一定要教训一番,杀鸡儆猴!”
但是说来也奇怪,这十几年来他虽然隐居在绝地谷中极少出来,可每每出谷都要听说一两件景繁生又作案的消息或者传闻。可是十几年下来,怎么别人数落他的,前前后后还是十五年前的那档子事儿?难道是这十几年别人冒充他的事情都太小了、小到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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