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弱军之道也。”王机府邸的后院之中,他的父亲、琅琊王氏的族长王逊将一封刚送过来的书信丢递了过来,此时距离杨介夫说出新的军功核定章程方才过去了两个时辰,世家豪门的底蕴可见一斑。
“若是如此,怕是以后的武将将会沦为文官的走狗了,每逢出征先要关心的不是如何打赢这一仗,而是怎么去巴结运筹帷幄的文官了;如果遇到通晓兵法抑或肯放下面子倾听武将策略的或许还不要紧,但要是遇到刚愎自用的文官,这仗还怎么打?”王机接过信函匆匆读过,他细细揣摩一番,要是他去领军,凭借自幼修习的兵法以及和当初随军出征的经验,遇到不那么厉害的对手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要是换成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卢怀慎、胡逸之等辈,除非是对手实在太弱,否则有败无胜,然而让人感到不安的是朝中大多数的文官们在军事上的造诣比起这俩人来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杨介夫此举加大了文官对武将的掌控,却也挖垮了大魏立国的根基,自古以来岂有武将衰弱而文官能安坐天下的朝代?”王逊对他儿子的表现还算满意,忍不住提点了几句,“想要敲定运筹帷幄之功,那么以后怕是要文官领军出征了,而如今朝中文武双全的又有几人?”
文官们大多是科举出身,无论乡试也好、会试也好,可是不会考兵法的,四书五经之中可没有多少兵法韬略,试问除了极个别对兵法颇有兴趣或者天赋秉异之人,又有多少文官知道仗究竟该怎么打?
以文驭武本来没什么问题,一个成熟的政权之内,武将是不适合拥有太大权利的,只是杨介夫这一次却是走了极端;若按照大魏以前的惯例,由朝中文官和皇帝一起决定该和谁打仗,武将领兵执行,再通过粮草等约束武将,让他们无法做大威胁朝廷的稳定,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然而现在文官们却要连武将的临战指挥权和战功审核权都拿过去,这却是太过了些,王机家学渊源,自然知道外行领导内行的坏处,“若天下承平倒也罢了,可如今北方有唐括部屡屡犯边,东海有岛夷不断上岸烧杀抢掠,西南土司蠢蠢欲动,境内又连年旱涝,乱民四起,真是各处都要用兵的时候!如今京营禁军还未恢复,朝廷却要一再打压武将,这如何得了?”
国之将亡必有异像,王逊又想起了那日在琅琊郡老宅的青箱楼上夜观天象时所看到的那一幕,帝星飘摇,潜龙四起,或许大魏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大魏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还有杨姐夫一干大臣拼命地挖着国家的根基,先是葬送数十万禁军精锐,又兴办团练培养自己的军事力量,现在还要彻底打压武将的地位,这一番举措让文官们的地位大大提升,但大魏却也虚弱的不像话了。
幸好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将来即使天下有变,只要那些族中的子弟争气,我琅琊王氏依旧可以觅得一条出路,王逊又从桌子上拿出另一封信递了过去,“云州的消息也到了,嘉州伯五百团练击溃乱贼数千。”
“此事孩儿已经知道,只是孩儿颇有不解,以文阳兄的实力又怎么会在和这些不堪一战的流民作战时遭受如此严重的损失呢?难道团练就这么难练?”王机一边接过信一边说道,从尉州到京城,他见识过李悠的统兵策略和周伯符的勇武,在他看来有这俩人在区区流民那堪一击?理应大获全胜才是,又怎么会死伤两百余?
“我在禁军之中安排了人手,据他回报此战云州团练斩首逾五百,自身损伤还不到二十人,那两百余名团练却是偷偷去了嘉州。”王逊抚须说道,这些消息可是连云州的官绅都不甚了解的,若非他当初在李悠随行的禁军之中埋了钉子,他也会被瞒过去。
“文阳兄为何如此?”若是一般的武将报功,只会把自己的损失尽量说小,把敌人的损失翻倍夸大,李悠却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将自己的损伤夸大到十倍,这是什么道理?不等王逊回答他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莫不是他想乘机扩编团练?”或许这也是个解释,如果据实上报,云州官绅定然会以为五百团练足以平定乱局,绝不会再多出一文钱。
“此其一也,其二是为了麻痹杨介夫。”王逊不仅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还看出了一些王机没有想到的东西,“若杨介夫知道嘉州伯短短数月就练出如此强军,定会心生警惕,如今这份战绩却不会引起他的重视。”
“其三,这位嘉州伯大概不会是个忠于大魏的纯臣。”王逊说完哑然失笑,他们这些人难道就是真的忠于大魏么?若果然如此他现在岂不是应当去朝堂上扭转杨介夫的一系列乱政,又怎么会来行次鬼祟之事?
不过正因为如此,王逊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如今乱世将至,他反倒为李悠的野心而感到欣喜,此人面相异于常人,眼下又如此行事,愈加坚定他认为李悠就是潜龙的信心。
细细想来,从夺门之变开始,李悠似乎就一直在寻找回归嘉州的机会,云州大乱让他借机掌控了此地的军权,如今他手中已经握有两州之地,再加上和他共同进退的钱家,实力已经不容忽视,若是天下大乱,这就是他起家的根基。
“你准备准备,为父已经开始为你操办外放的事情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你会在不久之后南下云州,担任云州同知一职。”王逊做出了决定,至于借口他都想好了,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