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越水拂面而来的风暖在脸颊,宋玉坐在池岸边的一方石块上,仰面任风拂过脸庞。柳丝已是悠悠长长,在暖风里头摇摇晃晃,扰袖弄摆的柳条缠缠绕绕,真应了那个杨柳依依的词儿。

宋玉宁肯相信柳丝随风摇曳是一种不能自己的颤巍,一种因风念起的情怀。柔柔弱弱的丝绦,像极了停在宫门处的婉儿身上那件衣裳。转头的一瞬,宋玉便呆住了,婉儿那英姿勃发的圆领袍衫在风的鼓荡下半贴着那娇柔的身躯,束起的发梢随着衣摆向一处轻翻,英气的装束与柔美的人儿形成强烈的对比。

上官婉儿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埋头走路的她,一抬头便瞧见了半依柳树,心心念念的那个她。曾经的小公主如今都长成了妩媚动人的模样,然而这念到了心底里的容颜和人却要被自己亲手给送走,那心中的百味纠葛在一瞬间就翻涌了上来。

宋玉仍旧保持着坐在石块上的姿势,只是背脊直挺,却是欲起不敢动,只是如此呆呆的凝望着上官婉儿。风带起眼中的零星,再有万般的后悔也是难堪,忆起前世里那满目狰狞的玉背,宋玉禁不住便自心底冒起寒意,目中湿润更甚。

害怕,从心底里就有了那种无声无息的恐惧,仿佛前世里遇上的婉儿,就是自己造下来的孽。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会对婉儿做那种事,不会任人欺负于她。内里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否定着,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一直说到那恐惧渐渐沉淀,深埋。

似乎是从禁锢中逃脱出来般,宋玉暗暗舒了口气,终是站了起来,走近前去。

上官婉儿瞧着她走近自己,却一动未动,心底里的悲伤更甚往昔,从未有过的沉痛绞着心口的位置。心疼,痛的不是自己,痛的是这个最舍不得的人,原来自己痛远不及替她心痛。

“婉儿......”宋玉走得近了,才发觉到她挂满面颊的眼泪。抬手捋开她挡在颈前的发丝,白色的里衣衣领裹得老高,为了遮住里面的痕迹。宋玉眼眉微撅,鼻子已有点悉悉索索,刻意低头避开了上官婉儿的注目,以袖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嘴里说道:“走吧,我们回家去。”

随意简单的一句话,却直直打进了上官婉儿心窝处,泪水不受控制的狂涌而出。她一把抱住了宋玉,埋首入怀,虽然她极力压抑着哭声,宋玉仍能感到怀中人儿在颤抖不已。

宋玉不知她为何突然哭得这么猛,只道她是见到自己便想起自己将要嫁人,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再宽慰也只是徒增伤痛。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招惹她,说好了只是默默爱她的不是吗?真的很害怕婉儿毁在了自己的手上,也许真的只能离开她,远离了她。

宋玉忽然有了一个可笑的想法,招了驸马,嫁了人,当个贤妻良母,斩断跟婉儿的一切。那还嫁入周家做什么?不要借它的势了?不要再回来了?此刻她的思绪已经混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似有许多条路可以走,又好似这些路都不对。

上官婉儿不知她心中所思,在她怀里哭了许久许久才逐渐平静下来,松开她的腰身,抬眸唤道:“太平。”

“嗯。”宋玉凌乱的思绪被扯了回来,用手掌抹去她脸上仍挂着的泪水,温湿的触感却是那么的冰凉。宋玉心中一痛,抿了抿下唇,转身不由分说将她给背了起来。

上官婉儿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不禁低呼一声,急忙环住她的颈脖才不至掉下。心窝处暖洋洋的,梨花带雨的漾起了笑容,把头埋在她肩颈处,娇声道:“太平,我想看你跳舞。”

“嗯......”宋玉只是习惯性的回她,当意识到她提的是什么时,吃惊的“嗯!?”了一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想看你跳舞呀,只给我一人看的舞。”上官婉儿伏在她的背上,腻腻地说着。

“好啊......可是我不会啊。”宋玉不忍拂她意,勉强答应了,天知道她除了交谊舞跳得那叫一个绝伦,其他的舞蹈,尤其还是唐舞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前世里唯一跳过的一次还是被婉儿逼着跟武攸暨跳的,回想当时,差点没找个缝钻进去。

见她答得无辜,上官婉儿环着她颈脖的双臂紧了一紧,甜甜地说道:“只要是你,怎样都好看。”

宋玉抿了抿嘴,只得点头道:“好吧。”

上官婉儿听得她委屈无辜,知她不会还宠溺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平,婉儿有你真好。”

宋玉闻言,心中说不出是甜是苦,抱着她双腿的手收紧,上官婉儿顺势在她脸颊上香了一记,柔柔道:“太平,何时你去看看你的公主府好不好?”

宋玉脚底一滞,转头看她,但见得她甜美的笑颜,更觉凄苦难当。她那公主府,不用去看,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就是另一座令月阁。

上官婉儿见她沉吟不语,以为她是生气了,不安的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太平......?”

宋玉恍然回神,对上她期待担心的眼眸,忙答道:“嗯,去,什么时候去?”

上官婉儿歪过头,想了想道:“现在去可好?”

宋玉忽然记起一事,傻乎乎地问道:“我能出得宫么?”

上官婉儿闻言浅笑,“那你上次不也出去了?”

“那倒是。”想起上一回在滂沱大雨里追绑了她的马车之事,那是这一世跟婉儿真正意义上的吻。她的生涩笨拙,急切激动,一念起来就叫宋玉忍不住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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