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万一再把贼寇引回来,学生不敢直奔寿春,而是往北甩脱追兵之后,再转道南下。一路上难免有些艰辛困苦,但庆幸的是,这世上歹人虽多,然好人也不少。有收留我供给食宿的,也有驾车送我一程的,反倒是进入寿春地界以后迷了路,只能顺着河流走。结果,就找到了淝水……”
他自始至终语气轻缓平和,可在座众人虽未亲眼所见,想也想像得到这十余天来他所经历的凶险和煎熬。
得亏他平时勤加锻炼,身体素质过硬,否则,在隔壁宿州境内揣着三块馒头走了两天不见人烟时,恐怕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当李昂讲述完毕,堂屋里一时落针可闻,谁也没有抢先开口说话。
好半晌,才听到康知府叹息一声,对李柏道:“李木白,你生了个好儿子,寿春百姓都该感谢你啊。”
李大官人正侧着头拿衣袖抹泪,闻听此言忙起身道:“相公过奖了,都是他该作的。”
示意他坐下以后,康允之毫不吝惜赞美之辞:“整个寿春府读书人不少,可谁有令郎这样的见识和才干?就算有,谁又能像他这样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当着府、县、学三方官员的面,本府可以这样说,他李荩臣,就是寿春士人的榜样!”
这话分量可重,李昂不得不强撑着站起来深深一揖。这种时候,你自谦就是虚伪,自满就是骄傲,干脆什么都别说。
“快坐快坐。”康允之不停地压着手道。“罢了,本府看你气色不好,还要好生将养着。话不多说只一句,此番你立下大功,所有表彰奖赏之事自该从优从厚,有司稍后就办。”
语至此处,他往外头招呼了一声。
随后便有府中小吏三人,各捧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进来,掀开一看,白花花的银锭码得整整齐齐,看得人眼晕。
这是李昂作为使者出城的赏银,足足一千两。
新来的刘知县虽拿不出这么多的白银,但也送上了十万钱,算是县里的嘉奖。
官学号称清贫,蒋谊只能送个两万钱表示表示。时下七百七十钱即为一贯,两万钱连三十贯都不到,折白银不满十五两……
但不管多寡,意义却都是一样。
李柏代子谦辞两回,相公官人们再三不依,也只好拜领。
其实说起来,丁进围城时,官府本打算破财免灾,现在因着李昂的功劳,不费一钱一粮就送走了瘟神,这点奖赏算什么?也就略等于李家之前几十年攒下的家底吧。
又说一阵话,康允之见自己的得意弟子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便嘱咐他好生休养,引了一众官员自去。
父子两个送至巷口,等相公官人们坐上车轿离开后,李昂却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昨天他不省人事地被送回家,好几个大夫看过后结论一致,皮外伤倒不碍事,只是气血不足,心脾两虚,简单来说就是……饿的。
李柏蒋缜慌忙扶了他回去,倒也不敢拿大鱼大肉给他,只是稀粥一碗,小菜一碟,徐徐进补以免伤脾胃。
至此,李昂便暂时在家休养,蒋缜见天地来陪,或切磋学问,或说些风月,聊以解闷。
按说蒋子丰不该如此悠闲,可去年因为金军南侵朝廷没有开科,今年看样子更没指望,等恢复科举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索性把书本抛在一旁。
休养期间,城中不少有头有脸的大户,不管与李家识与不识,都来探望。李柏起初想着人家一片盛情,还热情接待,后来察觉出这些人的企图,又兼不胜其扰,便索性闭门谢客。
三月初六这天,又来一个人,李柏却不得不见,因为来的是学里王直学。
请到正屋分宾主坐定,奉上茶水,李昂出来拜了以后,王直学便叫他一边玩去。
“木白兄,怎么嫂夫人不在家么?”
“在是在,不过……”
“那此事还非得嫂夫人出来一齐商量不可。”
李柏其实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但儿子还要在学里读书,不好得罪,遂叫了孟氏出来。
等他两口子坐定,王直学笑道:“都不是外人,在下便直说了。荩臣这孩儿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偏他又跟我有缘。正因如此,眼下有这一桩美事,我想着不能错过,便来与兄嫂商量。”
听他不拿自己当外人,李柏闷着不接茬,孟氏见状道:“多谢直学官人想着我李家,不知是甚么美事?”
王直学想想自己都觉着美得很,抿嘴笑一声才道:“嫂夫人该知道东城的周家?”
“听说过。”
“别的地方不敢说,在下蔡县境内,周家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户,家资巨万,富不可言。那周大官人膝下无子,唯有两女。长女今年十八,端庄贤淑,知书达礼,人品相貌都没得挑,这我是亲眼所见,绝无虚言。现在周家有意跟你李家结秦晋之好,将长女许配给荩臣为妻,不知嫂夫人意下如何?”
孟氏原本对儿子的婚事极为热情上心,可算上王直学这已经是第五起了,遂不冷不热地答道:“听直学官人所言,当然是极好,不过李昂他现在正是用功之时……”
王直学对求亲者踩扁李家门槛一事也有所耳闻,打断道:“嫂夫人别急着下定论,等在下把话说完不迟。”
孟氏这些天被人奉承惯了,自己也有些飘飘然,想着就我儿子那才学相貌,什么样的美娇娘找不着?你能说些花来?
不料,王直学还真就说出花来。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