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的手指轻掠过地图上的各个连接点,小心翼翼却又流连反复,就像抚摸爱人赤&裸的皮肤,充满无限的柔情蜜意。
这样的宋琳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真实,像极了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祭祀——名为“迈纳德”的信女们以疯狂和混乱为食,妄图用欲&望征服整个世界——充满危险诱惑的同时,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人忍不住飞蛾扑火。
李正皓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清清喉咙追问道:“那么,实质是什么?”
“冲突。”
她转身抱臂,神情笃定而坚毅:“生存法则逼迫我们不断创新求变,趋利避害的本能却让人渴望和平安宁。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你才会看到改革与延续、激进与保守、极端主义与虚无中庸之间,整个社会、族群持续的拉锯。这么说吧,冲突和稳定的反复交替,才是推动时代向前发展的永恒动力。”
这种无政府主义的观点,对于接受主体思想教育的李正皓来说,相当于异端邪说,但他还是决定耐心地听下去。
像是猜透了听众的想法,宋琳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想笑就笑,我不会生气。”
原本气氛严肃的秘密地下室里,因为一句调侃而气氛缓和。李正皓放下拐杖,靠坐在沙盘上,神经也放松了一些:“我没有笑你,不过觉得有趣而已——无论恐怖袭击发生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客观上确实发生得越来越频繁,影响范围也越来越广阔。”
宋琳点点头,表示赞同:“很好,我们两个已经有了共识。事实上,恐怖袭击大多是突发性的,策划者又都来自于本土,无法预测或防范,想要掌握其中的规律几乎不可能。”
“这些事情之间本来就没有规律,”李正皓皱眉,“你刚刚还说,没有哪个组织能够全盘操控所有阴谋……”
那微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规律和阴谋是不同的。”
“怎么讲?”
“和任何人类行为一样,恐怖袭击的发生频率、地点、后果都可以被统计、量化。如果经济学家能用模型预测市场走向,我们就能从日益频繁的突发事件中,寻找到内在规律,精确预测每一次恐怖袭击。”
李正皓大概理解对方的思路,也知道这种理论必须建立大量数据的基础上,绝非短期内能够实现的目标。
于是他心中疑虑更盛:“这些和张英洙有何关系?你不是为了革命军和八杉女士才接受巴解组织的委托吗?如果想要收集采样,在信息开放的日本、韩国,效果都比朝鲜更好。”
宋琳没有即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地图上的东亚区域里画圈,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幽灵船、‘尖嘴鸭’号、脱北者、‘阿格斯’系统……”
待到整个朝鲜半岛及周边海域被密密麻麻的线条包围,女人方才转过身来:“如果说如今的世界上,有哪个国家与恐怖主义的关系最密切,恐怕非朝鲜莫属。”
“胡说!”李正皓难得发火,“‘邪恶轴心’是美国推行霸权主义的借口,根本没有任何依据!”
2002年,时任美国总统的小布什在国情咨文中指出,有三个国家是“资助恐怖主义”的邪恶政权,一时引得舆论哗然。
这三个国家分别是伊朗、伊拉克和朝鲜。
其中,前者已在核问题上作出妥协,逐渐走上世俗化的道路;伊拉克则被反恐战争打趴在地,如今成为滋生极端主义的温床;只有朝鲜,坚守白头山血统,高举主体思想的旗帜,在国际社会的重重封锁中愈战愈勇。
尽管反驳得理直气壮,但李正皓内心十分清楚,宋琳的观点恰是外界对朝鲜的普遍看法。
在女人含笑的目光中,他渐渐冷静下来,重重地喘了口气:“你继续说。”
“整船的死尸、盗窃核原料、政治迫害、监听监控,这些事情在你看来或许都有道理,在我看来也只是统计数据,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毕竟,人们对‘恐怖主义’的定义不一样——绑架日本人、炸毁民航客机,对于朝鲜来说都只是斗争手段而已。”
刚刚平复的情绪再次被点燃,李正皓咬牙切齿道:“社会管理是政府的职责,更是权利;脱北者连自己的祖国都不要,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没有核武器,我们必将沦为第二个利比亚;那幽灵船上的人本来就死了,凭什么把账算在朝鲜政府头上?!”
“啧啧,”宋琳口中发出感慨,“真不愧是党员,我都要被你说服了。”
即便他是个聋子,也读懂对方那讽刺表情,胸中愈发如火上浇油,以至于违背保密原则,用亲身经历质疑:“我在海上漂流那么久,靠着食人饮血活下来,亲眼见过那些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他们绝不是朝鲜人。”
宋琳低头抚平衣角,声音听起来不甚分明:“我知道他们不是朝鲜人。”
“那你凭什么……”李正皓正想乘胜追击,猛然意识到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你知道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