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想见我?”
一大早,兰溪便禀了三太太,带了长柔和流烟两个,坐了马车出城。到了城外的灾民安置处,相较于前些日子的人声鼎沸,如今这里,已经因着很多人的陆续返乡而安寂下来。但兰溪并未觉着有什么伤感,反而庆幸着这些人还有归处,相信,对于那些人来说,这里,也将是他们一生当中难以忘怀的一处所在。
只是,人却还没有走完。兰溪去的这一处,便是。
自从那一日过后,兰溪便再未来过,但府中每来施粥,流烟却常跟来。所以,兰溪要去的地方,流烟自然知道。
这里本就是城外一所半废弃的小村子,因为离湖州城近,好些村民都搬进了城中生活,这里便空置下来,只余了几户人家。当时,三老爷见这里离湖州城近,便于安置、照看,这才将村里剩余的几户人家迁走,将这里的房舍用作了灾民安置。
如今,灾民已走了大半,余下的,便都尽挑了那些从前有人住着的村舍权作安身之处。长柔扶着兰溪,跟着流烟走过一条小路,便到了一处篱笆前。篱笆上缠绕着一株忍冬藤,即便已快至中秋,仍是绿叶盎然,房舍顶上炊烟袅袅,这般平凡安谧的景致,兰溪是甚少见得的。但也许是因劫后余生,也许是这平静来之不易,兰溪反觉眼前美得像画,让人不忍去打破。
一个妇人却在这时拉开了那扇柴门,看到站在篱笆外的兰溪主仆三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哎呀!是姑娘来了,快些请进。”一边说着,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扭头朝屋里喊道,“当家的,你快些出来,咱家的恩人来啦。”
那妇人嗓门挺大,屋内的人听了动静,一个汉子和两个孩子前前后后迎出门来,可不就是那一日因着那粥,而险些出了大事的一家子?
那男人见了兰溪却是忙扑跪了过来,朝着地下便是砰砰砰几个响头,磕得结实。兰溪连忙示意长柔将人扶起,夫妻两个这又忙将兰溪迎进屋里。只是到了屋里,才觉得兰溪与这屋子是格格不入,便又不由有些局促。但兰溪却似不在意,神色间更没有半分的嫌恶,兀自神态自若地坐了下来。
那夫妻两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心中愈发的崇敬,将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缺口的碗洗了又洗,给兰溪倒了一碗热水上来,那妇人有些赧颜道,“俺们是在这儿避难的,什么都没有,能招待的也就这一碗热水了,姑娘不要嫌弃。”
那男人更是不发一言,只是有些局促地红着脸,搓着一双粗糙的手,似有两分尴尬。
兰溪的目光从这对朴实的夫妻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两人身后那两个小的身上。姐姐拉着弟弟,怯怯地闪躲着兰溪的目光,却又掩不住好奇地一再看过来。总觉得,家里居然来了仙女,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姐姐。弟弟尚无知,姐姐却是知道的,这个漂亮的仙女姐姐是个好心人,他们家多亏了她,若非她,爹爹就不在了。
兰溪却不由柔下了目光,微笑着让流烟将带的东西拿出来。那夫妻二人自然是忙推辞,兰溪却是笑道,“你们如今生活艰难,你们不吃,孩子们还得吃呢。”这个,兰溪一早便是想好了的,拿的东西并无什么贵重的,俱是实用的米粮,肉蛋什么的。
那夫妻俩原本还想推辞,再听了这一句话后,那妇人推辞的手便迟滞下来,眼眶却已经红了。
兰溪恍若不见,转而望向那汉子黝黑沧桑的脸,道,“听说,你想见我?”这就是兰溪一大清早就来了这里的原因。她本不用亲自来,但想了想,还是走了这一趟。
可是那汉子却突然沉默了下来,搓着双手,不时为难地抬眼瞄着兰溪,有口难开的样子。
兰溪心头不由打了个突,面上的笑容便悄悄淡了两分,兰溪知道人心隔肚皮,人心不足,也知道有升米恩,斗米仇之说,难道是……只是兰溪却觉得不至于吧,这夫妻二人看去当真是朴实,而且,这汉子今日看来总觉有些面善,兰溪实在生不出恶感来,目光一暗,索性挑明问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若能帮的,自然会帮。”罢了,帮人帮到底,就当结一桩善缘吧!
谁知那汉子却是连连摆手道,“姑娘已经帮了许多了,自然不该再麻烦姑娘。”
兰溪听着,微微一顿,这汉子与他家的婆娘说话间倒还算有章法,只是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又不像大家出身,不知是何来头。
那汉子摇罢了手,神色却更又多了两分尴尬,“但说起来,这事……却还是要姑娘帮上一帮。”兰溪听罢,刚刚挑眉,那汉子居然又跪了下来,这回,兰溪没有示意长柔,便也由着他跪了。“姑娘对我家大恩,实在无以为报,我们一家身无长物,愿当牛做马以报姑娘大恩,只求姑娘能赏个栖身之所,赏口饭吃。”
兰溪听得这话,却是不由一惊,“你的意思是……”这年头,当人奴婢终归是被看不起的,若非实在无路可走,好好的良民又何苦卖身成了供人奴役的奴仆?“可是银钱上有困难?若是缺了路上盘缠……”
“姑娘!实不相瞒,我们一家已是无处可去。我们本是将家中的一切都变卖了,准备返乡的,谁知,路上却遇了大水,什么东西都没了,就连我那苦命的两个孩子也是……”汉子的话语微顿,眼圈红了,那妇人更是扭头捂嘴大哭起来,汉子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家乡也早无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