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达冷眼看他半天,周围也无一个队官敢开口求情。他慢慢端茶呷了一口,头也不抬地冷冷问了一句:“李队官,侯军门早有令官军不许无辜出营扰民,今日本将集合议事,三通鼓之后你也未到,按军法两罪并罚,便是五十军棍,你服也不服?”
李永仲将一口闷气憋回胸膛,磨着后槽牙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不服!”
“啪!”陈显达猛地一巴掌拍在矮桌上,将那茶碗震得一跳,洒出不少茶水来。他盯着李永仲的后脑勺,疾言厉色地发作道:“你倒还有理了!?镇日不在营里操练,就知道带着人乱窜!军伍之中以金鼓为号,三通鼓后,纵然你在万水千山之外也得立马赶到本将面前!”
“千户这般处置,末将却不服气!”李永仲只觉得太阳穴两边一阵阵发胀,有汗水顺着鬓发滴落到眼前地面上。他一字一句地咬着牙道,“今日末将带兄弟们出营,也在中军官崔文案处写过条子!况且末将出营并未有扰民之举,全是为着练兵!故千户有罚,末将不服!”
陈显达冷哼一声,“这营中何时是崔州平做主了!?你若要出营,便当到本将面前说明白!练兵?营里盛不下你了!?还要专程到外头去!?念你入营不久,规矩上头还不大纯熟,这才只罚下五十军棍!哪知你竟然不知好歹,还敢强辩!”
郑国才同周谦悄悄交换了个视线,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一模一样的惊愕和不解。他们明明前些天才听陈显达夸奖李永仲,道自己的眼光果然无错,仲官儿果真将种等等,谁知道今天忽然就发作起来!中间实在太过古怪!
但现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见李永仲继续强犟下去,这顿板子就实打实跑不了半分,忆及当初李永仲的救命之恩,郑国才咬咬牙,忽地从马扎上站起躬身一礼道:“千户!末将有话要说!”
陈显达硬邦邦地扔下一个字:“说!”
郑国才有片刻词穷之感,然后在陈显达刀子一样的目光逼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末将觉得,千户如此处置有几分不公……”他后头的话在千户越来越冷的脸色里几乎不可耳闻,正僵持间,郑国才灵光一闪,不慌不忙地抱拳道:“大阅在即,若此时李队官受了军法,到时伤了锐气,就有些不美。李队官不是说带着兄弟们出营是为着训练么?末将倒有一计——现下天光还早,不如从丁队里指出两什来,咱们几位队官也各出一什,若能打败咱们,这不比空口白话来得强?”
“这话有道理!”周谦从马扎上跳起来喊了一句,然后转向陈显达躬身行礼道:“千户,老郑这个主意却是极好!这些时日,儿郎们操练得也很是能看,李队官练得好兵,俺早就心痒想要过几招!”
陈显达沉默片刻,淡淡开口道:“你们将他放开。”压着李永仲的亲兵这才赶紧松手。李永仲深吸口气,将立刻就要涌到喉咙的愤怒强自按压下去,直挺挺地跪在当中,沉声道:“若千户答应,末将愿意应下这个赌约!丁队若负,末将甘愿自领军法!”
“好!”陈显达猛地将桌面一拍,“啪”地一声将茶碗都震得原地一跳,他看也不看在桌面横流的茶水,站起来几步走到李永仲跟前,居高临下地同他道:“若你今日取胜,我便做主,为丁队请功!若你今日无能,你日后也休再打些练兵的旗号,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营盘里头!”
这场莫名其妙的赌约就此订下。但哪怕是郑国才,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只影影绰绰地猜出点什么,但究竟那层薄纱之后的真相是什么,队官还无法看透。
消息很快就在兵士中间传开。李永仲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冲陈显达抱拳一礼便摔帘出去,其他的队官也赶紧跟陈显达告辞,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跟在他后头也走了。帐篷里就剩下郑国才和周谦没有走。他们看着端坐在马扎之上的陈显达,犹犹豫豫地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们两个,不出去准备,留在这里做甚?”千户官抬头看两人一眼,哼了一声道:“我却不知你们甚么时候同仲官儿这般要好,今日居然敢干冒风险为他讲话。”
郑国才和周谦互看一眼,郑国才先开口道:“属下同李队官是同僚,这也不过是同袍情谊罢了,当不得千户说。只是,”他说到这里有些踟蹰,“往日千户待李队官也亲切,今日这般……叫人瞧了觉得反常。”
周谦亦是开口:“李队官虽说年轻,却极踏实沉稳的,千户又是李队官长辈,若有甚不好,背地里头说几句,这般当着大家的面,恐怕有些伤李队官的脸面。”他是直通通的性子,惯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哪怕后头郑国才使劲拉了他几下衣袖也未能堵住周谦的嘴巴:“咱这队里头,踩低捧高的人不是少的,千户这般下了李队官的面子,日后他日子须不好过。”
陈显达面上倒看不出生气与否,他指指马扎,“你们先坐。”然后神色间突然就无奈不少,长叹一声道:“我岂有不知的?这军伍里头,龌龊事不知凡几,我骂这几句又算甚么呢?仲官儿毕竟年轻啊,虽然是一颗做事的心,行事上头却不大讲究!这些时日,告到我这里的,说他不晓尊卑,妄自出营,忤逆上官的,”千户冷笑两声道,“嘿嘿,刚才坐在这里的,就有大半!一个个的拿着军法当幌子,却不看看自家的德性!”
两个队官面面相觑,绝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