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川见李永仲微微一笑。
他呆了一呆,然后百户官觉得胸腹一凉,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永仲脸上的笑容渐渐冰冷下去,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根如鸡卵粗细的木杆,锐利的金属枪头轻而易举的穿透金属甲叶的阻挡,深深地楔进柔软的身体,温热的内脏在金属物体的搅弄反转之下被撕扯成一滩肉酱,全身的气力在飞速消退,钱川看着李永仲漠然地将枪杆一扭一转,果断抽出,带出好大一篷血雾!
剧痛这时才开始一阵阵袭击钱川的神经,他抽搐着嘴唇,怨毒而恐惧地瞪着李永仲,最后双腿一软,跪倒在他面前,然后前身仆倒在沙土上。血水在他身下流出一条蜿蜒的小溪,但片刻之后,只是将深褐的沙土颜色染得更深而已。
李永仲不躲不挡,任由血水喷地一脸一身。明军顿时大哗,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这个沐血而来的年轻人。他却将手中大枪往身后的随从手中一扔,朝着自己的护卫们一步步走去,冷淡地开口道:“钱百户为咱们断后,伤重不治,壮烈殉国,陈千户有意为百户请功,必不埋没英烈之名!”
郑国才稍慢一步赶到,眼睁睁地看着钱川偷袭不成反被一枪挑死。而明军则在他走近时纷纷后退避开,不敢与年轻人对视,护卫们满脸激动,爆出一阵无比热烈的欢呼声,他们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让开一条通道,每个人的胸膛都在急促起伏,看着李永仲这的眼光赤诚热烈,追随着他的背影,郑国才很熟悉那眼神——愿为之效死!
站在最前列的兵士们下意识地往后退缩,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整片河滩之上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以护卫为圆心,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钱川手下的两个总旗此时似乎才如梦方醒,互看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可置信来。继而其中一个立刻狂怒起来,正要高吼一声为百户报仇!却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示意部下将他堵住嘴捆到边上,郑国才逼着自己将视线从钱川身上移开,停在李永仲身上。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带武器,年轻人点点头,语调沉稳如旧开口道:“郑百户,有话请说。”
“我……”一开口才发觉声音暗哑,郑国才吞了口唾沫润润嘴巴,继续说道:“我老郑有一事想要托付给李少爷。”他说至此处,声音中的干涩消失干净,越发顺利:“现在千户重伤,咱们自埋伏中好不容易挣出一条命来,目下群龙无首,咱是个粗人,只会有话直说——”他朝李永仲郑重其事地抱拳折腰下去:沉声道:“郑国才想请李少爷替咱们这几百号汉子做一回主,带着咱们冲出去!”
明军中间死一般寂静,猛地有人叫起来:“郑国才!那兔崽子方才杀了钱百户!你竟然还要把我等的性命交到这个仇人手里!”扭头一看,方才被架出的总旗衣甲散漫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面色扭曲狰狞,见郑国才看向他,越发激昂地嘶吼出声:“我旁的不懂,只晓得忠义二字!这人杀了我家百户,你要舔他的股沟子,我却要取他首级,为百户报仇!”
李永仲冷淡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只觉得无谓至极——现在强敌在侧,明军却已经闹起了内讧,为着贪心枉自送掉性命不说,闹成这样,现在这群兵丁还能打仗么?!李永仲冷笑一声,转头不想再看,招手让曹金亮过来,低声道:“现在咱们情况如何?”
“粮食是尽够的。”曹金亮亦是压低声音,“先前多亏那位冯百户,好歹将咱们的马屁大车一路护了下来,枪子火药,都有多的,就是‘那东西’,也稳稳当当。”他犹豫片刻,抬头问李永仲:“仲官儿的意思……”
“这帮人现在是靠不住了,咱们得准备靠自己冲出去。”事情还是朝着李永仲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他亦是无奈,和曹金亮对视一眼,他毫不迟疑地道:“继续在此地耽搁下去,变数太多。当今之计,还是带上岳父,走为上策。”
“怎么,你要为钱川报仇?”强自压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郑国才几步跨到兀自叫嚣不休的总旗面前,狠狠一拳就在他面上开了个染料铺子,“若不是钱川鬼迷心窍,将主意打到别人身上,能有现在!?”他拎起鲜血满面的总旗,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扇过去:“看你也是条汉子,可惜黑白不明!对着钱川那等人,也好说忠义!没地辱没这二字!”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总旗如烂泥一般掷在地上,郑国才这才觉得出了几分郁气,他将周围一看,跳在一个半人高的青石上头,放开喉咙吼道:“兄弟们!钱川图谋人家李少爷手下,想趁千户伤重,李少爷不在的时候,将这群忠勇之士强征民夫,充作军汉!”
兵士们静悄悄地不发一声,听他在上头继续吼道:“我郑国才不说大话,方才和苗人厮杀,若不是这群兄弟助拳,拿火铳死命狠杀,大家拍拍胸膛,咱要多死多少人!?人家几十条强健汉子,若是真心要走,凭那群蛮子,能留下几个!?人家当时没走,不就是看在千户的面上,看在官军这杆大旗的面上!”
“如钱川这等人,贪心不足,虽是同袍,俺老郑也耻于与他同路!”郑国才喘了口气,定定地看着下面熟悉或者不熟悉的面孔放缓声音:“现在,苗人随时可能扑上来,咱们不说危在旦夕,也是命悬一线!这时候,大家更应该拧成一股绳,奋力在死道当中闯出一条活路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