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黄阿婆是被濒死的感觉吓懵了,心脏都好似跳出了嗓子眼含在了嘴里,一张嘴就能吐出来,甚至于她都看到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了。
三魂六魄散了个干净,迟迟都未能回过神来,秦家兄弟才得以清静了一路。
这会子一颗心落了定,却是又有力气了。眼泪却是唰唰唰地不要钱的直往下落,一避痛哭一壁叫儿子把她送到秦家去。
秦连彪满身狼狈,鞋子都跑脱了一只。想着钱袋子落在了家里,身上没有一文钱,他秦连彪何时这样窝囊过。又想着昨儿刚刚放的话,今儿就打了嘴,又是满心的怨气,更舍不下面子去求人。拔着头发,听得自家老娘又闹了起来,不禁没好气道:“去去去,去什么去,这样大的雨!”
黄阿婆正车轱辘话来回转:“说走就走啊,商量都没打一个啊,单把我们一家子撂在那险山恶水里啊……”一听儿子这样吼她,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要是早听了我的话,别去那周家湾,就是趁早回了老家,也不会遭这样的罪。我青年守寡,吃斋念佛半辈子,何曾触怒过老天爷啊……”
秦连彪听得愈加心烦,索性抱着头蹲在了门外,只当听不见。
袁氏暂且安顿好四个女儿从内室出来,听得她口口声声都是旁人的不是,都是人家害的她。天底下就她这么一个好人善人,天底下的道理都站在她这边儿。也是火冒三丈,捋着衣袖劈口就道:“哪个又害您了!倒是您害了我们一家子哩!您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山崩,不必出来的么!现如今山崩了,咱们什么都没了,您说怎么办吧!”
秦连彪这会却是能耐了,一蹦三尺高,指着袁氏就骂道:“反了天了,你就这样同婆婆说话的?”
袁氏看都不看他,黄阿婆却是哭声骤停,喃喃道:“是我说的,是我说的。”
说着又“哇”的一声,捶胸顿足地嚎哭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老天爷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呀!叫娘老子把我嫁了个短命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还要给他养活儿女,浑身血肉都叫化作粥饭喂了这两个白眼狼。结果我养得好儿子啊!花了我五十两银子讨来的老婆,还要来绝我家户头。我上辈子是招了什么人命啊,老天爷要这样磋磨我!”
这样的场景,时日久了次数多了,在秦连彪一家子看来已如吃饭睡觉般寻常,早就浑不在意了。只今儿秦连彪却是又羞又恼,脸皮上直冒烟,跳上去就要捂住老娘的嘴。
这可不是家里。
为着省钱,袁氏硬扛着丈夫婆婆,拒绝了之前秦连豹为他们看中的那座独门小院,而是相中了这间位置较偏的院子。虽不比秦家租住的小院大多少,正房却已租出去了。倒是认识的,正是最西头螺蛳湾的村民。却是丢人现眼了。
却不知道,黄阿婆张口既是哭的怪罕事儿在周家滩附近的十里八村的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儿了,之前还曾有镇上专门料理红白喜事的铺子想找她哭丧来着。
那家的女人突闻悲声,还以为是遭了灾因而悲痛,还想出来劝劝。乡里乡亲的,正是相互帮扶的时候。后来听着不像,在门口探了探,不由咋舌,传闻果然不假。
看到袁氏看过来,忙冲她点了点头,强笑着关上房门,人却没有挪步。
袁氏却是镇定自若,若是十来年前,她说不得就要去跳井了。可被这娘俩磋磨了十来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家,哪里还像个家!
看都不看这娘俩一眼,又回房交代长女次女看好妹妹们,就撑着被风吹豁了口子的油纸伞出了门。
秦连彪压低了声音追在后头跳脚:“你上哪去?”
袁氏头都没回,丢下句“找我哥哥去”,径直出了门。
一句话堵的秦连彪鼻子一捏,眼看着袁氏出了院门,却是说不出一句硬气话儿。
只出了门的袁氏却没有去寻娘家哥哥,而是顺着秦连豹留给她的地址,在一家只开了半扇大门的南货店里,狠狠心花了比往常翻了五翻的价格买了一包糖,揣在怀里,一路寻到了秦家租住的小院。
来开门的秦连凤忙迎了她进去,一家子都知道她是个说话算数的,却没料到她会冒着这样大的雨过来。
匀给秦连凤,却是进屋就给秦老爹与秦老娘磕头道谢:“我知道族叔族婶并叔伯妯娌们帮我们,不是为了这一声谢。这样的恩情,也不是道声谢就能抹了的。可我除了道谢,也没旁的能做的了,您们还是让我尽尽心吧!”
说得众人都没了话,秦老娘拉着她冰凉的手,不住地道:“你是个好的,你是个好的。”
又捂着她的手问她家里怎么样了,还道:“你族叔同你叔伯们商量了,待会就给你们送些粮食衣裳去,先把眼前对付过去,以后总会好的。”
这却不是场面话,其实袁氏刚才敲门的时候,一大家子还在商议这桩事儿。
秦老爹秦老娘知道他们除了袁氏挎了一个小包袱,什么都不曾带出来,便说能帮一把是一把,送些米粮过去,暂度难关。
秦家几兄弟无有不允,却都提出最好交到袁氏手里。
只有秦连凤老大不高兴,道:“若不是看在族嫂侄女们的面上,谁管那老虎背上长翅膀的家伙死活。”
自是被秦老娘狠狠训斥了一番:“量力周济族亲邻里,这不但是莫大的阴骘事儿,也是家训,书读到狗肚子去了!”
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