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连豹同秦连龙这趟前往新安府,是按着之前秦老爹同新安知府门下幕僚的约定,直接请上回结识的那位门政代为通传的。
而这位幕僚果然信守了之前的承诺,当即迎了出来,亲自带着秦连豹秦连龙去见了,已经从关押流刑以下轻犯的外监,挪到关押斩绞刑重犯的内监看守的秦连彪。
而正如丁香所说的那般,秦连豹同秦连龙确实只报喜没报忧,甚至于这所谓的“喜”,亦是泰半虚构出来的。
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下个秋后说不得就要问斩的缘故。
原本还一心死地求生的秦连彪妄想破灭,彻底崩溃。
据说自打知道“单只手”被捕后,就日(日)在监舍里大哭大闹,就像疯魔了一般,不知受了多少教训。
不过月余光景,就已经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可当看到秦连豹同秦连龙的辰光,与旧年相见时相比,秦连彪却是愈发的嚣张了。
瞋目切齿,口口声声咒骂老天爷不开眼,张牙舞爪,恨不得生撕了他们……其实哪有半点悔改之意的。
却也在秦连豹秦连龙,还有秦连虎兄弟几个的意料之中。
秦连彪,早就已经疯魔了。
只是叫秦连豹秦连龙仍旧不敢置信的是,秦连彪想不起来老婆孩子还则罢了,可连老娘都半点想不起来,这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只不过,待秦连龙半点不客气的把他们的来意说了出来,还丢下一句:“……下回过来,就是替你收尸!”
狂为乱道的秦连彪竟倏地消停了下来,浑身上下都笼罩着无言的绝望。
秦连豹看在眼里,不免唏嘘。
只盼着秦连彪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清孽债后,能够改过向善,重新做人。
从阴森冷厉的内监里出来,秦连豹同秦连龙齐齐抬头望着当空明媚的日头,心头忽的涌起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来,俱是感慨万千。
却没想到,热心的幕僚又径直领着他们去见了新安知府。
而何大人不但拨冗见了他们,再次同他们道谢,还叫人收拾了客院出来留他们住下。更是一连几天,秉烛夜谈。
原本只是闲话家常罢了,又浅浅说了说“单只手”帮伙被生擒的经过,秦连豹同秦连龙自然不会据实以告……而后来因着何大人只比秦连豹略长几岁的缘故,已是不惑之年,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就说到了孩子的举业上。
听说大堂哥年方弱冠,头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了乡试第五名,而六哥更是不到冠龄,亦是一击即中,名次亦不算低,大吃一惊。
其实说起来,何大人之前听说莲溪务本堂生擒了“单只手”的辰光,其实还揣测过这务本堂秦氏到底是何来头。他虽不是南地生人,却也在长江沿岸为官数年,这江南一地牵丝攀藤的大族名宦之家也俱都有所耳闻,却是从未听说过务本堂秦氏的名号的。
待到派出去向秦家道谢的幕僚返回后,他这才知道,务本堂秦氏原来只是莲溪重镇,崇塘乡间的一户乡绅,或者说乡贤而已。
人丁不旺,发迹也是这两年的事体,靠的更是饶是他都如雷贯耳,且垂涎欲滴的珍馐美味秦白芹,原来就是这个秦白芹秦家。
倒是有些啼笑皆非了。
可到底不敢置信的情绪更多一些,没想到“单只手”纵横运河这么多年,草菅人命,可最后竟然会落在一户寻常百姓的手里,天道轮回,果然报应不爽。
只再听着幕僚搜集回来的关于务本堂秦氏的种种消息,他倒是对这务本堂秦氏刮目相看了起来。
走路谁都会,可每一步都能走的这样稳妥,却绝对不是甚的容易的事儿。
可却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或许仍是低估了务本堂秦氏潜力同能力的。
对秦家兴趣陡生,不禁问起家里头一众小字辈的课业来。
秦连豹有问必答,就同何大人说起大堂哥同六哥来,虽说堂兄弟两个一道中举,风头一时无两,可家里头的意思,还有方大老爷方解元那厢,都并不十分希望他们趁势而为,参加春闱,是属意让他们三年之后再考的,大堂哥同六哥也已是应下了……又说起二堂哥同三堂哥来,虽然今科乡试不题,可正好趁着年纪尚小,心无旁骛,扎扎实实的多读两年书,三年之后,再行大比。至于四堂哥同五堂哥,如今正被李巡检带在手里操练着,明年开春后即将参加武秀才的比试。还有七堂哥,虽然年纪尚小,可明年亦是准备下场县试,试一试胆气的……一一都告诉了何大人。
何大人听完后感慨不已。
虽说自古君子讲求通达六艺,可随着文科举的日益鼎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天下学子只对四书五经趋之若鹜,音律、骑射俱都弃之不学,哪怕武科举日益抬头,可在他们这样的诗书人家,仍然不算正道。
可秦家虽然出身乡野,却有这份见识,确实比之一些个累世大族更加高明的。
不禁同秦连豹同秦连龙道:“在下的看法虽然有失偏颇,可还是不免觉得,与同六畜五谷相辅相成中成长起来的乡民们,或许比之城镇中于叫卖喧嚣为伍的百姓,更加具有仁人而爱物的情怀!”
还告诉秦连豹同秦连龙一个非常有趣的论证:“在下为官十数年,曾对数地百年间的城乡中举登科的人数作过些许的统计,结果发人深省,早年乡间中举登科的人数,竟是多于城镇的……”
虽然,这同乡间人口基数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