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洪水退去,各家各户又都重新回到周家湾,除开那些素来相厚的,或是在崇塘避难时期受了秦家恩惠又开始与秦家交好的,秦家待那些个曾经几次三番铁了心与自家找茬的人家都是淡淡的。
虽说家里的家训是与人为善,却也没有唾面自干的道理。
而那些个人家好些都还未恢复元气,家里地里仍旧一塌糊涂,自家一脑门子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呢,明面上自然不敢也没空有甚小动作,却也难免心里不忿,说些酸话儿。
只这样的人家到底少数,泰半人家还是秉性纯良知道是非好歹的,自然有人为秦家分辨。
尤其是舅太公的儿媳孙阿婆,听了这话更是直接啐到了人脸上:“真是活打了嘴了,秦家是门第不如人,还是家道不如人?门当户对的亲事,怎的叫攀?”
舅太公这大半年来已是伤透了心了,之前离开周家湾的时候已经看透了,待回到周家湾后更是再不肯插手族中的大小事务。
以前村子里的田税地租、灌溉播种、收获舂米、杀猪祭祖等等的事务都不需要大伙儿费心,不到时候舅太公就已经色色安排好了。
就是谁家有个事儿,婆媳拌嘴了,夫妻打架了,兄弟嫌隙了,甚至于鸡毛蒜皮的你家的鸡啄了他家的菜,他家孩子打了我家的樱桃了,但凡找上舅太公,他老人家总会想尽办法帮着妥善调停的。
还有村子里的那几户本就底子薄弱又不知算计的人家,总是年未过完还不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就开始断炊了,也都是舅太公帮着商借筹粮才得以暂渡难关的。
现在好了,舅太公再不肯管事儿,各家各户这才发现竟跟折了条胳膊似的。自有人后悔,也有人不知好歹的嘀咕着舅太公不地道。
可不管说好还是说歹,累积了那样多的矛盾没人排解,舅太公那做了多年族长的儿子也死了心撂了挑子再不肯干了,周家湾一下子就成了一盘散沙了。
旁的村子大多已是略略恢复了元气了,山上的枯枝败叶大多收拾了起来,又重新开始扦插种树。坍塌的溪埂也动员着各家各户慢慢筑了起来,只有周家湾,依旧坑坑洼洼的。
不仅如此,就是这族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疙疙瘩瘩起来了。人家也有脑子,说是族人,可关键时候还不如人家外人,自然心寒,该近还是该远的,心里自有一把秤的。
不说孙阿婆替秦家出头,只说这话倒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了,俱是议论纷纷了起来。
就有小媳妇连连点头,小声道:“可不是,瞧见莳萝丫头身上的新袄新裙没,我竟看不出是什么料子来,看着可不像棉布!”
“这新衣裳又算个甚!”就有年纪略长的妇人咋呼道:“你们听说了没有,秦家老爷子要打整堂整房的家什给他们家大丫头陪嫁呢!”
也有人问身边的人:“看见秦老大家的买的棉花了吗?都是人家铺子里的伙计赶着牛车给送回来的,七八个大口袋堆得总有一人多高,我看少说也有一百斤!”
这些日子以来秦家虽默不做声的,可一车车的木头运回来,大家伙总是瞧得见的。何况姚氏同秦老娘罗氏几个商量后,决定给莳萝陪送六铺六盖,姚氏一口气买了一百斤棉花,又请了弹棉花的回来弹棉絮。出出进进的,周家湾好些人也都是亲眼瞧见的。
那些个木头不知道作价几何,可能打出整堂整房的桌椅板凳床柜箱笼的,也必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的。更何况这会子一斤上好的棉花没有六十个铜子再是拿不下来的。一百斤棉花,少说也得六两银子。这还只是床帐被褥,再加上铜、锡、瓷、竹、木各式器具,怎么算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倒是不再说嘴秦家攀了门好亲了,转而议论起了秦家的富庶来,虽也有人满心里觉得秦家这是沾了他们周家湾的光才有今朝的,却也到底少数。倒是好些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也到了说亲年纪的秦连凤了,还有人则是动了心思想要送了自家小子来跟秦老爹学打牮,这自是后话儿了。
至于眼下的这些个是是非非,秦家自是无心理会的。
不比花椒她们小姊妹的只知道首饰精致衣裳好看,姚氏对照着之前的采贴看着眼前的定礼,却是另有想头的。
之前舒家开来的采贴上虽然写明了首饰名目和数量,却没有写清成色究竟几何,也没有写上重量多少。
姚氏本就不是那种咬嘴的人,看着八九不离十也没有多问。可这会子定礼送过来,戒指耳坠还罢了,镯子项圈俱是实心的,就是镯子实打实的单是一个少说也有一两七八钱的分量,那项圈估摸着更是总有三两来重的。
她也没想到舒家竟然这样大的手笔,高兴自是必然的,只这样一来,三十六两银子的陪嫁,却是有些不显了。
又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两遍,才同秦连虎商量着是不是要再添些银子的。
却不是从公里出,而是盘算着他们两口子自己拿笔银子出来补贴女儿。
虽说秦连虎赚的银钱都归了公中,可家里头的一切开销也都是从公中出的。而且逢年过节的,秦老娘还会补贴他们每个房头一笔银子,给他们人情往来。
何况她们妯娌几个的嫁妆不仅一文未动,就是前些年织布织席的,后来罗氏进门后又跟着她学着织绸扎花,经年累月下来,不说罗氏这个最富的,她们妯娌几个多多少少也都是攒了一笔银子的。认真算起来,也是颇为可观的。
公中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