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岂料竟是这种货色!”薛姨妈向姐姐王夫人提及此事时,满脸的痛心疾首,“如今想来,却是当日中了宝钗的圈套了。她明知忠顺王爷府的人会上门讨债,却敢将这烂摊子丢给薛家,摆明了是要坑害兄长。这等人简直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王夫人脸色不变,淡淡听着,一边听一边喝茶,心中只管为宝玉即将娶亲的时候筹谋,哪里有空管薛姨妈家的闲事?

倒是一边服侍薛姨妈的丫鬟文杏,听了薛姨妈这话,心中好生惊讶。回想起当日众人为了争抢这铺子,着实费了许多口角。王夫人原本是不常同王子腾夫人走动的,为了这个缘故,特地搬了她过来说项,又装疯卖惨,说什么薛蟠指着这铺子做聘礼,拼命劝说宝钗为了哥哥放弃铺子。犹记得当时宝钗支支吾吾,似有未尽之意,一概被薛姨妈无视。眼下薛姨妈如愿以偿,因铺子稍有不顺心,反倒埋怨起女儿来。这等出尔反尔,厚颜无耻,便是文杏是个小丫鬟,也颇为不耻。

文杏中途出去时候,就将所见悄悄地同要好的丫鬟婆子们说了,丫鬟婆子们一个个摆手偷笑道:“你才知道她呢?这位自死了男人后,是越发的糊涂了。原本有大小姐出面兜着,如今逼走了大小姐,只怕更糊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呢。”

想了想又道:“其实就算没有忠顺王爷府的人上门勒索,那铺子也被大爷糟蹋得七七八八了。听说整个乌烟瘴气的,里头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稍有本事的人,谁肯在那里受气?只恨咱们这些都是薛家的世仆,脱身不得,不然也早另投了出身,又怎会在这里受这些窝囊气?这位连大小姐都能逼走,可见是天底下头一号糊涂人,还指着她给你好处不成?”

众仆妇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忽又有一人高声说道:“诸位,咱们说归说,只有一样,万万不可传出门去。大家都知道,大小姐那个人,是最懂事不过的,薛家但凡有事,她都会冲到头里,苦心筹谋。如今她被那位逼到那步田地,若是心软回头,没准还会生出什么事情来。果真大小姐被逼死了,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众人纷纷应道:“正是。别的不说,单说那三击掌后,大小姐与薛家更无干系,平日里常用的钗环等物都未带,换洗衣服也没有,就被赶出门外。幸亏姚先生公道仗义,讨了张嬷嬷、莺儿等人的卖身契去,否则就算嫁到那什么姓冯的家里,也会遭人看不起。如今薛家遇到事情,难道还能像从前那般劳烦大小姐去?”

又有人道:“这个道理极是。大小姐既离了薛家,眼看就要出嫁的人,万万不能拿了这个事情烦她。”又沮丧道:“大小姐在家时,我等皆受她恩惠。可惜命不好,当日姚先生怎地不把我等也要了过去?”

薛家薛姨妈才能不过尔尔,治家无能,偏又是薛家主母,故而薛家的家长里短,时不时就流传了出去,为外人所耻笑。只是这次,只因薛姨妈做事太不得人心,被忠顺王爷府勒索正是报应不爽,众仆妇甚觉大快人心之余,又怕宝钗知晓后为难,居然难得的对外缄默起来,一晃数日过去,皆未走漏半点风声。

故而宝钗对薛家遭忠顺王府下人勒索一事,毫不知情。薛姨妈倒是心疼这两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但是她总觉得自家儿子有本事,就算天底下人都晓得薛蟠其实最不中用不过,她也总觉得薛蟠比宝钗要能干得多,就算一时不中用,但早晚会中用的。正是抱了这个心态,她压根也没打算求宝钗。能够不给嫁妆把宝钗打发出去,薛姨妈正暗暗遂心呢,又怎么会再给自己寻不自在?

薛姨妈信任儿子薛蟠,把这两个铺子交给薛蟠处理。薛蟠原本就嫌人手不足,拙于应付,此时被忠顺王府的人勒索,更是雪上加霜。薛蟠哪里懂什么生意经,无非仗着自己是王子腾和贾府的亲戚,还有就是薛家从前皇商时候的人脉胡作非为罢了,如今有人仗着忠顺王爷府的势力勒索于他,他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薛蟠虽然无能,却是个好面子的人。薛姨妈既如此倚重,薛蟠也不好明面上说自己如何如何束手无策,面上哼哼唧唧不置可否,一转头就寻他那群狐朋狗友应对。他自从投奔了冯紫英、贾珍等人后,每日里当个出钱的冤大头,自以为颇受倚重,此时自然想求冯紫英出手。

谁知冯紫英听了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皱眉道:“不过是两个铺子,舍了便舍了,大丈夫在世,为的是功名大事,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必为这些小钱斤斤计较?”原来冯紫英这些日子为了筹划举事,从薛蟠处耗用了不少银子,只当薛蟠是借机敲打,故有此答。

贾珍却素来知道薛蟠甚深,知道他是个没心机的,然而忠顺王爷府上的事,贾珍一个赋闲在家的一品将军如何有法子料理?故而只是笑着说道:“前不久忠顺王爷府上的长史官来那府里寻宝玉,说宝玉拐带了他们家的戏子琪官,这原本多大点事?可是只因同忠顺王爷牵扯起来,这罪责到底不是那府里担当得起的。故而我那政老叔少不得狠狠责打了宝玉一顿,惹得整个荣国府天翻地覆的,所为何来?不过为了好交差罢了。宝玉是北静王爷座上宾客,犹自难撄其锋,更何况你我?依我说,钱财都是身外物,不过两个铺子,舍了便舍了。”

薛蟠不好明说这两个铺子得利如何丰厚,见冯紫英、贾政等人皆是如此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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