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的能听见博山炉氤氲而起的水雾声,西北角的窗子似乎还开着。
忽而有一阵含满了凉意的风肆虐进来,卷的廊下挂着的风铃清脆声起,余音萦绕在空中许久不散。
风一路卷进来,卷动着垂下的重重宫幔轻轻荡漾着。
这股风到了帝后跟前已经是消弭的差不多了,只有微微一点凉意透到身上。
“祖母在时,曾对朕说为政少言。朕这些年走过来,想起这四个字都觉得是精辟至极的智慧之语。多说无益,结果是最有力的的说服。既然少言,就得多做。那既然朕都少言了,那这多做的路上,朕不希望听见一点能影响天下舆论的话来!”
刘彻的声音也像这风声般,淡淡轻轻的。
可听在阿娇耳里却只如黄钟大吕般震荡的她久久无言,她有些感慨还有些想哭。
她知道刘彻和太后置气更多的是给外人看,是警醒那些还犹自指责着他的人。
但却没想到他能从太后的一句话发散到军国大事上,她还不得不承认他说服了她。
许多祸根,都是当初一早就埋下,却不知未雨绸缪以致发现时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能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叫阿娇不免叹一句难怪他能慑服天下英豪。
但转瞬想到刘彻自几岁起就是过的这种泡在心眼里的生活,她又忍不住心疼。
阿彘是多大就失去孩子的纯真呢?
她记得特别清楚,七国之乱时才三岁的刘彻就奶声奶气却一脸严肃地告诉她“我如果是父皇,也一定削蕃”。
而如今他已经做到了,推恩令已下,从前那些动辄威胁朝廷的大诸侯国已经在消融。
阿娇禁不住伸出双手去覆盖上刘彻那双说到激动处微微发颤的手,他的手冰极了。阿娇一摸他,他立马就躲开笑着说他的手冷,阿娇却并不肯依,坚持要同他十指交缠。
刘彻被她闹的没法子,只得依她。嘴里犹在笑她跟元暶一样也爱撒娇,但眼里却不知何时起了雾。
娇娇就是他生命中最亮的光,驱散了他心底许多阴暗偏激和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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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怎么都不肯去,还说了一堆叫阿娇都挑不出毛病的光明正大的道理来。
她不得不承认,为君者要考虑要计较的东西太多。
既然刘彻要用王太后给长安城中那些反对他的声音长个记性,以后就是谁想跳出来说兴兵的种种坏处。都得先掂量下他的分量是不是比王太后还重,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给天子做下一个杀鸡儆猴的榜样。
平阳也不知从哪听说了阿娇说情都被拂了的事,立时就有些释然:原来阿彘也不是宠阿娇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先前被阿娇拒绝的羞怒也烟消云散,她以为阿娇就是估摸着刘彻不会同意才推脱的。
这么想来,平阳倒又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为难了阿娇。
先是往温室殿中以送侄女侄子的名义送了些精巧玩具来,待挨了一天便言笑晏晏地上门来了。
在自以为发现阿娇对王太后态度松动了之后,平阳便越来越多地说起王太后的事。
从她嘴里,阿娇知道王太后王太后的病越来越重。也无心进膳,连药碗都砸了好几回。
平阳就忍不住和阿娇抱怨道:“彘儿也真是,和母后怄气这么多天也该消气了。时日长了将来史书上写起来可不好看,那些史官惯会春秋笔法。他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母后也熬不住——也真是老小孩老小孩——”
阿娇不免看了平阳一眼,她知道这个大姑子有些小聪明,但却没想到平阳还能有见事如此分明的时候。
的确,过犹不及。
时日长了,也是不像话。
刘彻要背上凉薄不孝的名声,王太后也得被说眼界狭隘上不了台面。
但母子俩这回一个要立威,一个被伤了脸面恼怒,正是气头上都顾不上那么多。
便是又挨了几天王太后语气软了下来,借着和平阳叹息的机会往温室殿传递求和的意愿。
“前次是我说话没经心,说错了。但彘儿怎么就不肯来看看他的老母?还能看多久呢?”
这话尾的悲凉弄的平阳学话时都禁不住酸了鼻子,人一旦说起大限,便也是真的老病不堪了。
王太后昔日的温柔笑脸下满藏的锐气已经一泄而尽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用妙计除去前进道路上一个个障碍步步为营的王太后了,而是一个委屈心酸的母亲。
这话便是阿娇听来都有些心软了,正在她想着要不要亲自带着一双儿女往长信宫中去看看的时候,刘彻却终于亲自去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忍心了,还是瞧着火候差不多了。
但总算是去了,便是阿娇都松了口气。
刘彻亲自侍了一夜的疾,第二天才回温室殿来。
王太后有了台阶下,心下一宽,病立马就好了大半。
此后刘彻再去,还是她亲自赶的儿子走,绝口不提前次的不愉快了,只说自己是换季之节不慎染了病没大碍,东线战事艰难,天子应当多用心。
如此母慈子孝之下,谁还敢说太后是因为怄气病的?
经此一事,长安城中也再没有人敢兴主和之言。
安抚住了太后后,天子也实在是无心他顾了。
边境的战事近来传到宫中的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匈奴人气势汹汹地势要逼出汉军主力。
为此军臣又往渔阳、上谷方向增派了援军,如此重压之下,上谷已然陷落,渔阳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