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听了这一番话,心里顿时感到十分安慰,点点头:
“那就好。去了京城该怎么做,你向来心中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父子一时无言。
周寒起身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却站住,回过头,往地上轻轻一跪:
“这阵子叫父亲操心了,是儿子不孝,还请父亲见谅。”
周毅往前两步,还不待扶,他便垂着眼起身:
“儿子先告退了。”
留下周毅站住书房门口,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再说方青梅去东院探望周小宝。周冰去送大夫没在房里,只有林氏守着小宝。周小宝痘子已经出了个七七八八,这会躺在床上还发着热,没什么精神头,看到方青梅来了,倒有了几分精神,又拉着方青梅给他说故事。
方青梅给他说了一段三国里诸葛亮火烧连营的故事,把他哄得睡着了,才回头跟林氏说话:
“嫂嫂,大夫说小宝这会怎么样了?”
“时不时还是发热,”林氏说着眼眶便红了,“这孩子可受了罪了。不过大夫说已经熬过去七八分了。等二三天的痘子全都出来了,热度退下去了,就没什么大碍了。”
“看小宝这样应是没什么事的,”方青梅宽慰她道,“我当年出痘的时候也跟小宝这么大,烧的人事不省,小宝还有精神说话,可见身子底子好,一定没什么妨碍。”
“借你吉言,”林氏强笑着,“只是本来小宝他爹今日想去京城的,这下又得拖两天了。”
“小宝还病着,让大哥这时候走开,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方青梅压低了声音,怕吵着小宝,“不满嫂子说,我昨儿还想着自己进京去,被二少爷给拦住了。”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周寒追回来的,只说自己是被拦下的:
“大哥就安心守着小宝,二少爷跟我商量好了,他跟父亲禀明,就陪我进京去。”
这次倒轮到林氏吃惊:
“二弟是这么说的?只是他的腿——”
“他说不妨事,”方青梅笑道,“嫂嫂放心,我会留心好好照顾他的。”
正巧周冰此时进来,方青梅知道周冰知道她偷跑的事,有些尴尬:
“这阵子为了我父母的事,让大家都跟着操心了,谢谢嫂嫂和大哥。”
“这是哪里的话,”林氏拉起她的手,语气诚恳,“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别耽误了正事就好,要不是小宝突然出痘了,你大哥这会早该在路上了。这趟就要辛苦二弟和你了,你们出远门,路上一定小心照顾身体。”
周冰也意味深长道:
“操心谈不上,都是应该的。说起来,周家上上下下都要感谢弟妹才是。”
方青梅楞了一下,听出周冰这话有弦外之意,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周冰便笑着转身往外:
“先不说这个。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西院。你们走之前,有些事我还得嘱咐阿寒几句。”
二人出了东院,周冰的走在前头,脚步却慢了下来,回头微笑道:
“进京的这一路上,阿寒的身体就靠弟妹多费心了。”
方青梅觉察周冰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也放慢了脚步。
果然,就听周冰缓缓开口:
“当日我托福王府的表嫂去向陈家提亲时,表嫂曾有疑惑,觉得二弟在周家不是长子,不能承继家业,配一位官家大小姐身份似乎不足。不知道弟妹是不是也曾这么想过?”
方青梅摇头,还未开口,就听周冰又道:
“其实不然。我和阿寒虽然是亲兄弟,性格却有所不同。我的性格与父亲相似,直来直往,在家坐不住,也不怎么爱读书。阿寒却性格沉静,更像我们祖父——也正因此,祖母才这么偏爱他。他自幼聪明缜密,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因此,父亲让我接过了周家生意,却从小延请名师,教阿寒读书。”
方青梅静静听着。
“祖母与父亲的本意,是教阿寒走读书做官这条路,从此周家子弟也多个靠山和出路。”周冰叹口气,“谁知他去年却出了那么一件意外,摔坏了腿。大夫虽然说好好医治,仍有康复可能,希望却也渺茫了。若是腿残了,想入朝廷做官,也就没可能了。”
方青梅听着,忍不住道:
“做官有什么好呢?自古人言‘伴君如伴虎’。我爹我父亲都是在朝中做官,却一个因此丢了性命,一个落得被抄家的下场。”
“方姑娘说的是。”周冰微笑,“但阿寒却从小背负父亲与祖母的希望,有志于此。谁知却在二十岁年纪上,像刚展翅的大鹏,一下折了翅膀。”
说着他叹道:
“现在还是好多了。刚出事头几个月,他意志消沉,不肯开口说话也不肯出门,母亲担忧的心疾复发,却还天天去寺庙烧香祈福,几天功夫头发便白了一半。”
方青梅这才明白,周寒为何一定要将和离的消息瞒着自己母亲。
“阿寒出事的时候,骑得是我送他的那匹大宛马。他一向深爱那匹马,可是从去年出事到昨天,”周冰说着,意味深长的看方青梅一眼,“他却看也没有再看过它一眼,更别说骑马出门了。”
方青梅诧异的抬头。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西院门口。周冰站住脚,微笑道:
“所以我刚刚才说,周家全家要感谢弟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