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直到此刻,刘健也开始真正见识到了流寇,或者说明末农民起义军在生死关头迸发出的狠劲和刚烈。
当然,这其中本能的求生yù_wàng,还是应该占主要因素的。
现在他已经不敢像最初那样,为了增加威慑效果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主动一头撞进流贼的人群中了。
甚至,他还难以觉察地巧借着地势,稍稍往回后撤了一些。
枪管打得滚烫,甚至发红。还好这是数九寒冬,只要乘隙低洼处积雪一插,抽出来立刻又能马上恢复到“哒哒哒”让人安心的清脆叫声。
唯一令他头皮发麻的是,在这支八一杠稳定的扫射和点杀之下,他已经很难去数有多少颗冤死的人头,被那个可恶的师爷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过来,然后就这样白白死在他的枪下。
甚至,曾经有一度,面对已经变得疯狂而狰狞的流贼,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据枪,瞄准,扣动扳机。
那一刻,他咬牙切齿地四处寻望着,唯一想要一枪毙命的,就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师爷。
罢了、罢了,看来自己对身逢乱世的大明人,还是有所低估先入为主了,以为他们积贫积弱,见利忘义,烧杀抢掠,贪生怕死,杀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击溃他们的精神世界。
唉,一切都要眼见为实啊!
刘健最后摸出一个弹匣,心中下定决心道:
30发子弹,就30发子弹,以此为界,打完最后一发,你们还是不要命,老子只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有自己打脸撤退另行他图了!
就在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刚刚换上弹匣,感觉一支羽箭嗖地一声又射将过来,噗嗤一下堪堪插在自己胸前。
刘健咧嘴一笑,抬眼寻找了一下射箭之人,然后又像之前挨了无数支冷箭那样,轻轻晃晃脑袋,一副被人挠了痒痒肉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似乎已经懒得再去拨弄身上的箭头,然后将它们拔出来扔在地上。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被人家射中了多少根箭头进去。
呵呵,拔不拔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随即,他一个虎跳,从巨石后闪出,慢慢地抬起了黑洞洞的枪口。
恰在这时,神奇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只见又一波冲过来的贼寇,突然莫名其妙地脸上抽搐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仿佛商量好了一样,齐刷刷地愣怔怔地盯着刘健,就像看到了这世上一件万难相信的事情,然后,然后便是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的连串动作,一个又一个丢掉了手中的刀枪棍棒,踉跄于地,连连跪拜……
“饶命,饶命,天神小爷爷,俺们有眼无珠,肉身凡胎,哪里知道小爷乃是天神下凡!”
“是呀,天神小爷爷,不打了,不打了!”
什么乱七八糟,刘健一时间也有些蒙了,脑筋半天都没有转过弯来。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认:
这些家伙,怕是真的已经心理崩溃了。就像是最后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幸运的,是他而不是贼人等到了这一刻!
当然,现在显然还不是庆幸的时候。
刘健没有放下枪口,稍稍压低了一些枪身,举目寻望道:
“待在原地别动,你们就不会再挨一颗子弹,我保证。但现在你们需要告诉我,你们的那个师爷和大胡子将军呢?”
“回天神小爷爷的话,我们都被赶在在前面,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哇……”
正说着,一个银铃般的嗓音,忽然从天上飘了下来:
“小天神,你是在找那一对狡猾的老狐狸么?他们早就顺着那边山沟沟,一声不响溜掉了。哼哼,真丢人,可惜我还太小杀不了他们!”
刘健吓了一跳,眼神一凛,才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犹如一只猿猴般灵巧地挂在不远的一棵参天巨树上。
仅仅目测了一下,刘健就暗暗咂舌:
其高其大,巨大的树冠几乎占据了四周数十米的地方,也不知他是怎样上去的。倘若他不发声,怕是谁都休想发现于他。
“你下来,如果想要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敢不敢站在我面前?”
“好——”
上面的人影,犹豫了一下,很快答应一声,手中蓦然荡出一根藤条,轻轻一晃,便从巨大的树冠之间闪出,随即跳上一个枝头,双脚用力,攀附在巨大的树身上,眼看就要溜下来。
然而,就在最后一刹那,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抓住一根悬垂的藤条,跃身又是一荡,竟然出其不意地又钻回到巨大的树冠之间,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刘健仰着脖子,看得一阵气闷不已:
“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来故意消遣的人吗?”
隔了半晌,树上方才悠悠飘出一句话来:
“对不住了小天神,我、我对人发过毒誓,我、我——哎呀,反正现在我不能见人,除非、除非……”
说完,巨树之上,再无任何声息。
刘健不禁好一阵恍惚,就感觉做梦一般,有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如若不是这眼前跪了一地的贼众,他会真的以为自己在梦中。
使劲甩了甩脑袋,刘健赶紧摸出口哨,向后山的温若星、倪六指发出一串明确的信号后,这才一屁股坐下去,一面遥遥监控着四面降服的贼众,一面悄悄地趁机喘息起来。
谁知,温若星、倪六指他们赶过来,远远的还未到近前,便盯着刘健,一个个慌里慌张、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