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言打从心眼里不想和李贵妃见面。
可是随着秦珏的官位越来越高,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心里还是膈应,可她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倒也心平气和,拍拍张氏的手,示意不要担心,便落落大方地跟着钱女史去见李贵妃。
李贵妃应是三十五六岁,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眼角已有深深的纹路,脸颊消瘦,圆脸的人一旦瘦下去,就会显出颧骨,神态中便多了几分凌厉。
自从大周立朝以来,像李贵妃这样处境尴尬的,后宫之中绝无第二。
她从未得宠,却在董皇后与东宫的斗争中得以保存皇嗣,生下赵熙。
她掌管后宫十几年,管着杂七杂八一堆事,赵极却连个正眼也没给过她。
她位同副后,却一直在贵妃的位子上,不上不下,别说皇后,就连个皇贵妃也没给她,逢年过节,命妃进宫,就是她最尴尬的时候。面对朝官的妻女倒还好些,最别扭的就是一堆皇亲国戚或超一品的侯夫人给她施礼的时候,嫡庶有别,她毕竟不是皇后!
最尴尬的还是她唯一的儿子赵熙。赵熙是唯一在世的皇子,不但长到二十岁没有册立太子,还就藩做了亲王。
如果不是得了凌虚子的指点,李贵妃悟出个中道理,她早就吐血了。
她含笑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命妇,真是个美人儿,很少看到怀孕时还能这么美的,皮肤上非但没有斑斑点点,反而像上好的羊脂玉似的,看着就润泽滑腻,眼睛像含着水,波光潋滟,明媚动人,难得的是并不显得轻|浮,双唇宛若红菱,娇嫩鲜艳,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多了几分疏离,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雍容,却让她的神情恰到好处。
罗锦言给李贵妃见了礼,李贵妃笑道:“你快坐下,看这怀相,有六七个月了吧?”
宫女搬了杌子,罗锦言坐下,闻言欠欠身子,微笑道:“快七个月了。”
刚才进来时,她便已经看清楚了,除了李贵妃,屋里还坐着高太夫人和骆淇的祖母高老夫人,以及大长公主和昭福县主,还有一位则是霍英的夫人郭老夫人。
罗锦言就在心里叹了口气,难怪李贵妃能代行皇后事,却还是没能做上皇后。
殿里的这几位夫人,虽然都是一等一的尊贵,可却包含了皇亲、勋贵和权臣。
然后再当着这几位的面,把她叫进来,这都是什么大杂脍!
权臣和皇亲是两个圈子,却要硬生生地放在一起。
四处示恩,四处张罗,到头来哪个都不能成为依仗。
整日里和后宫那些低品嫔妃斗来斗去,眼光便也局限于此,这殿里坐着的几个人,哪个不是人精,你让几位皇亲陪在身边也就行了,这样引人注目地拉上郭老夫人做什么?
以霍英的谨慎,郭老夫人从此更要和你划清界限,你还怎样让他暗中支持赵熙?
李贵妃又问:“听说你前面生了一对龙凤胎,哪个是大的?几岁了?”
听她提到两个孩子,罗锦言眼中多了几分温柔:“男孩子是大的,他们已经三岁了。”
李贵妃便笑着对一旁的高太夫人道:“您看,她可真是个有福的。”
高太夫人唔了一声,对罗锦言道:“模样生得好,宜夫宜子,是个有福的。”
罗锦言颌首施礼。
李贵妃便又道:“听说皇上一早就给你肚子里的孩子恩封了?”
这件事就连秦珏和罗锦言自己也快忘光了,李贵妃却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罗锦言道:“万岁恩泽,就是不知这胎是男是女。”
李贵妃又问了几句孩子的事,便端了茶。
钱女史带着罗锦言出来时,候在外面的命妇们全都看向她,罗锦言叹了口气,到了明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李贵妃对秦珏的夫人另眼相看。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她和张氏同坐一驾马车,她悄悄把郭老夫人在一旁相陪的事情说了,张氏脸色微变,道:“贵妃娘娘身边就没个懂事的?姑爷毕竟只是四品官,你们又年轻,她叫你进去也就罢了,把郭老夫人叫过去和一堆皇亲坐在一起,她是忘了李文忠的事了?”
李文忠的妻子、儿媳、孙女,都与当年还是古淑妃的孝贞皇后交好,李家败落得突然,虽然宫里把消息瞒得紧紧的,可京城里私底下都在说,是李家女眷祸害皇嗣,也害死了孝贞皇后,这才惹来灭门之祸。
后宫本就不能结交朝臣,更何况还是危及皇嗣。
罗锦言撩起窗帘一角,看向车窗外面。
不知前世这个时候,赵极的后宫之中是什么样的,显然并非像今日这样,否则乱相早生。
那位凤命女,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进宫的那一天。
张氏见到罗绍,也说了这件事,大年初二,像往年一样,秦珏陪着罗锦言,带着两个孩子,跟着岳父岳母一起去了荷花池的张家。
一大家子吃了团圆饭,女眷们凑在一起打叶子牌,逗孩子们玩儿,男人们则去了前院。
这时,有个七八岁的小厮进来,和徐嬷嬷耳语几句,徐嬷嬷便看向徐老夫人,徐老夫人指着身边的张氏和罗锦言,笑道:“她们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徐嬷嬷这才说道:“翰林院的小霍大人来了,老太爷原是不想见,三姑老爷劝了几句,这会儿和三姑老爷、表姑爷一起去了外书房。”
这话说得绕口。
翰林院的小霍大人指的是霍英的长孙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