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儿------”高氏的视线从颜十七身上收了回来,扭头,便落进了皇上一瞬不瞬的注视中。
“我老了!师妹却还是从前的样子!”皇上长长的一叹。
高氏扭转视线,看向不远处,花喜鹊正在落光了树叶的枝头上跳跃。“师兄有话直说吧!”
皇上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喜鹊是为报喜而来!”
时隔多年以后,他终于又听到这声“师兄”了洽!
胸膛里的某个器官,正在猛烈地撞击着。
他以为自己老了,却没想到又感受到了属于年轻时候的热血沸腾钤。
高氏道:“那就恭喜师兄了!”
皇上苦笑,“我喜从何来?”
高氏道:“师兄富有天下,说了会在你手里缔结一个太平盛世,你做到了。”
“做到了吗?”皇上的笑容愈发的苦涩,“师妹这是故意的讽刺我呢!”
“不敢!”高氏抿唇,“皇上若无其他的吩咐,民妇告退了!”
皇上一阵烦躁,“就算是没有人的时候,你也要在我面前自称民妇吗?”
高氏叹气,“皇上究竟在气什么?”
“气你非得离我那么远吗?”皇上低吼。
高氏脸色一白,脚步踉跄着后退一步。
“你还退!”皇上猛的前进两步。
高氏挺直脊背仰视着他,“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皇上定定的看着她,“夕儿,我累了!”
高氏的身子掠过一阵惊颤。
“夕儿”这个称呼,离着她已经远去了二十多年了。
曾经喊着这个名字的声音,也已经饱经沧桑了,里面还夹杂着沉郁。
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说他累了呢!
二十年前,心里眼里只有这大顺江山的人,现在跟她说累了呢!
皇上再前进一步,“夕儿,来生太遥远了!”
高氏翕动着嘴唇,“皇上若是累了,就多歇歇。朝堂之上的事情,我不懂。却也知道,用不着事必躬亲。皇上的儿子们也大了,可以放手让他们为皇上分担一下了。”
他一口一个“夕儿”,她却是一口一个“皇上”了。
就连劝导的话,都是这么客套,客套中有疏离。
皇上心中一痛,“夕儿,我们把来世之约提前吧!”
“哦?!”高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皇上大步到了她面前,“夕儿------”
“不!”高氏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五米之外,“皇上请自重!就因为我现在跟颜秉正过成了这样子,皇上便觉得我会服软了吗?皇上错了!哪怕我所嫁非良人,但是我的初衷是没有变的。二十多年前,我拒绝入宫。时至今日,我还是不会进宫的。”
她突然感到了无比的屈辱,这种屈辱比刚才当着满朝贵妇的面,被淑妃罚跪还要更盛。
他们曾经花前月下倾心相许。
他是高大英武的师兄。
她是娇小可人的师妹。
他有雄心,有抱负,胸怀天下,她一直都认为他是这个世上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
而她在他的心中,不是艳冠群芳,却也是最入心的那一道风景。
她曾经用最崇拜的眼光看过他。
她曾经仗着师妹的身份缠着他撒娇赖皮。
他说她人淡如菊,拥有傲霜凌风之骨。
他们曾经是最为激赏的两个人。
但是命运捉弄,再深的情义终归是败在了身份上。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要掌管这天下的主人。
那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停留。
何况,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他的太子妃。
他不会为了她,放弃他的野心和抱负。
同样,她也不会为了他,成为他淹没在后宫中的女人中的一个。
她既是淡雅如菊,便有着“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傲骨。
她不屑于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将他们之间的那点儿感情消磨殆尽。
她的女儿说的对,将她关在这皇宫的牢中,她肯定会抑郁而死的。
想到一双儿女,高氏的眼中更加的清明。
再不是年少懵懂,到了这个年龄,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可是,今日的一切又都是什么意思?
淑妃的刁难,已经够让她屈辱了,眼前这个她曾经倾慕的人也要奚落她吗?
她当初拒绝进宫,理由是不想着跟别人共侍一夫。没想到到头来,当初承诺一心一意待她的人身边还是多了姨娘。
这是她人生的败笔,每当想起来都会如蚕虫般噬咬她的心。
但别人的白眼她可以不在意,眼前这个男人若是以此来攻击她,她不以为自己能承受的住。
皇上叹气,却又突然绽放了一个笑容,“你还是没变!性子依然这么烈!夕儿,你要相信,你的师兄也没变。那个人不懂得珍惜你,朕都恨不得宰了他。”
颜秉正纳妾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也曾经愤怒过,却又不便插手。
她毕竟没有向自己求救!
更有甚者,那个时候也是有着赌气的成分的。
想要看着她后悔的回来找他!
但是,她没有,并且狠心的离开了京城。
他当时想,那就这样吧!
既然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那就彻底地放手吧!
何况,那个时候,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一直逃避的不想探听她的消息,一直等待着来生之约,一直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