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手指在那块边缘已经微微泛白、似翘起非翘起的结痂上轻轻按了下,指甲挑了挑结痂边缘,只要轻轻一挑,这块结痂大概就要掉下来。
“真可怜。”李桐慢吞吞道。
“总算熬过来了。”宁远一脸的英勇坚强,“有吃的没有?忙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好好吃过饭。”
大概是因为这屋里太暖和了,宁远觉得自己这会儿饿的简直是前胸贴后背,早上没怎么吃好,中午光喝酒了,晚饭没胃口,这会儿饿了。
“拿两碟点心来。”李桐吩咐绿梅。
“不用点心,太麻烦了,你就给我弄几样小菜,象上回那样,再盛碗汤,米饭馒头都行,我不挑,还有,要是有上次的暖锅就更好了。”李桐话音未落,宁远急忙接上。
绿梅简直想给他几个白眼了,到底哪个麻烦?李桐哭笑不得,迎着绿梅询问的目光,迟疑了下,点了点头,绿梅退出,叫清菊进来侍候,又去叫了文竹一起,去小厨房做比现成的点心‘不麻烦’的汤菜暖锅。
“今天早上不就散了?怎么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李桐有些纳闷的看着宁远问道,守了一个月的灵,至少今天,大家各回各家,都是洗个干净吃顿饱饭,好好睡一觉。
“刺客的事,虽说姐姐不让声张,可到底是谁动的手,我得查个明白,心里总要有数,找周六喝了顿酒,探探话。”宁远面不改色。
“嗯。”李桐应了一声,没往下接这些话,这些事,她知道的少了比多了好,现在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是随国公府。”宁远身子又往下滑,滑到十分舒服很没形象的状态,“照我的猜想,主意是周副枢密出的,可人,应该是随国公手里的人。”
宁远嘿嘿笑了几声,“这一对兄弟勾心斗角,老大被高墙圈禁,随国公肯定急着向太子表忠心,周副枢密肯定想要他哥手里的人,要不了人就要命。”
李桐看着宁远,想着宁皇后,暗暗叹了口气,周家承平太久,得势太久,已经忘了争权夺势是多么险恶可怕的一件事,周家,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年,照从前,皇上的寿数已经没有几年了,可这一回,变数太多,谁知道呢?
“想什么呢?”见李桐怔怔的出神,宁远抬手在李桐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前后几十年,周家一直鸿运当头。”李桐想着从前之后的周家,虽然没有了周太后和周贵妃,虽然不是大皇子和四皇子坐在龙椅上,可杨太后和皇上对周家的恩宠,并不比现在差,真是好运道。
“哼!”宁远一声冷笑,“前面几十年吧,后面就算了,我宁远既然到了京城,周家的鸿运就到头了。”
顿了顿,宁远声音明显低落,“我的人,死了十一个。我带进京城的,都是身经百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九死一生的兄弟。”
宁远头往后靠在椅背上,“老郝过了年就四十整了,他去年就张罗着四十整寿要好好贺一贺,他说他这种刀头上舔血过日子的人,能活到四十不容易。”
李桐听的心里恻然。
“还有老赵,我在北三路剿匪这么些年,就在他手里跌了跟头,中了他的圈套,要不是那个时候大哥还跟在我后头压阵,他就要了我的命了,从那时候他就跟着我,快十年了。”宁远垂着头。
“沈大从我六岁那年挑人时,就跟在我身边,他在定安城外置了个小庄子,这些年陆陆续续买了几百亩地,打算四十岁就告老,住到他的小庄子里,农忙时好好打量他那几百亩地,闲了就喝喝小酒,到处听戏。”
宁远越说声音越低落,李桐沏了杯茶递给他,“逝者已逝,别多想了。”
“嗯,心里难过。”宁远眼角隐隐有泪,“小时候,跟阿爹出战,大胜庆贺,阿爹要是喝醉了,就会一个人坐着掉眼泪,那个时候不知道阿爹为什么哭,后来就知道了。”
“别想这些事了,宁皇后回到京城,还有五哥儿,半年不见,五哥儿好象长高了一点。”李桐听的凄惶,岔开话题,不想让他再说了。
“是啊,总算把大姐接回来了。”宁远深吸了口气,顺着李桐的话转了话题,“小五长高了?没看出来。真是可惜,今年正月十五的花灯看不成了。”
宁远一脸懊恼,“早就听说京城上元节如何热闹,这是我到京城头一个上元节!我和小五都看不成了。都说上元灯节,整个京城里里外外,象是把银河搬下来了,真这么好看?”
“嗯,我觉得比天上的银河好看,要不是这场丧事,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特别是明天,皇上在宣德楼与民同乐,只要能走得动的,都要出来看灯、放灯,京城里到处都是灯,各种各样,城里城外所有的河里都漂着灯,站在桥上一眼望去,就是银河落下来了,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商铺酒楼都有热闹看,猜谜儿,联句的,射箭投壶的,彩头儿从上万到几个大钱都有,一直热闹到第二天黎明,有精神头好的,天一亮就接着出城踏青,天上的银河,哪有这样的热闹?”
李桐眼里亮着怀念的光彩,这些热闹,从她做姑娘起的记忆,和后来几十年的记,远远近近混在一起,混乱而清晰。
宁远呆呆的看着叮叮咚咚说个不停,眼里闪着亮彩的李桐,这一刻的她,好象一株一直静默而立的绿树,突然绽放出满树繁花,活泼明艳的让他炫目。
李桐轻轻叹了口气,“今年是看不到了。”
“明天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