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卷轴的沉沉掷地声, 殿内鸦雀无声。朝廷派遣到各地考察官员的监察使原本是捞油水且培养地方势力的美差。毕竟, 天高皇帝远, 政绩品德全凭这些钦差的一张嘴, 没有人想得罪一张嘴可以定生死富贵的监察使。
这份差事的安排还颇费了一番周折。正得圣宠的太子自然是圣人心中所属首选, 但是三皇子一派的几位重臣进言, 又有李林甫在期间周旋,巧言善语,所以这肥差最后落在了三皇子身上。而这收受贿赂, 本是官场潜规则,只要不太过分,不被捅到御前, 又或者圣上心情好不计较,这种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皇帝还被蒙在鼓里的事情也是不碍事的。况且三皇子安排的臣下做事也足够谨慎隐秘, 没想到, 还是阴沟里翻了船。虞九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好友点了三十二个赞。
但前提是圣上不计较。显然, 今天高位上的人心情不是很好。
高位的皇帝又脸黑低沉地点出了几个大臣的名字, 这些都是卷轴上提到的收受最多贿赂的户部大臣们, 几位平日里呼风唤雨、腰缠万贯以致于肥肠xx的大臣早已在证据呈上时便汗如雨下, 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两股战战, 应声跪下, 口呼冤枉。
三皇子脸色惨白, 也双膝跪地。纵然心底疑惑, 但心知此事已无回转之地, 为今之计便是尽早将自己从这趟泥水中摘出来, 他心下转的快,口中也喊道:“陛下息怒!陛下圣明,孩儿绝无半分糊弄之心,今日也是头次听闻此事,孩儿也倍感震惊。此番是孩儿御下不严,尚且听信小人之言,使父皇受到蒙蔽,孩儿请父皇责罚。“
先前说过,三皇子由于母卑自身又不显眼,本性懦弱,且谨小慎微,此次一番计划也只是暗中下令,其余全部部署皆是通过臣下之受,并未留下明显的财务往来踪迹。只要自己私下里结党营私的事情不被发现,大业可再谋。
但是既然能被他看重且安排这等重要任务的人,必定是自己的亲信,这些人手中皆有实权,都是拥护三皇子上位的中坚力量,如今放弃他们自保,也就相当于砍断了他的左右臂膀,还从他身上狠狠挖了一大块好肉,估计好几年内都缓不过来,这怎能不叫他心痛。埋头跪在地上的三皇子李亨在无人看到的角度,脸色极尽扭曲,眼眶凸起,眼神渐渐陷入疯狂。
——既然尔等存心与本王为敌,那便休怪本王鱼死网破!
三皇子未曾得知的是,随着边境胡将作奸犯科罪证呈上去的还有他亲信同边境大将私下里来往密切的消息,这才是让圣上震怒的最大缘由。坐在最高位,活到老了,最忌讳的就是:皇子结党营私。
但毕竟是天家父子,是臣也是子。所以尽管朝堂之上,圣人大怒。但此事最终以彻查边境胡将,降职的降职,户部涉案官员没收家产,依法判处流放、处斩等落幕。三皇子李亨则只是罚俸禄三年,且闭门思过三个月以治御下不严之责。
然而圣上自以为的难得的仁慈,却是让三皇子差点吐血,这几乎斩了他一大半的势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哗啦哗啦!”忠王府内,书房,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刚下朝的人连朝服都未换,坐在榻前,怒发冲冠,指着他前面的一干人怒骂。
“尔等便是这样办事的?全是饭桶!饭桶!如今,本王在陛下那里还有何处可取!往后如何立足?!本王要你们何用!”说完又阴测测道:“哈!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真是我的好二哥啊!”
“如今式微,尔等可有计策解围?!”
一脸老褶,身材瘦弱,立于忠王身侧最近,此刻神色尚显轻松的一位幕僚突然说道:“殿下,洛京的骊山行宫修葺已成,臣闻陛下三月将幸洛与虞妃观赏牡丹。届时当属太子监国,殿下若再不力挽狂澜,恐事已难变”,幕僚顿了一顿,“安危之计,决在今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顿,惊异地看着幕僚,忠王则是打碎了一个手边的杯子,神色怔怔,继而榻下的大臣们也像是决定了什么,纷纷请道:“殿下,臣等为殿下鞠躬尽瘁,虽无功劳,但有苦劳,殿下救吾等!臣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若是不背水一战,便是死路一条。这些同样犯了事的大臣眼神狠绝。
“这……这……容本王想想。”
三皇子忠王一愣,站起身来,绕着榻几左右摇摆不定。闭上眼,朝上太子笑意盈盈的模样一闪而过,到时太子独揽大权,那自己,便是砧板鱼肉……
“安危之计,决在今岁!”乃高祖时,太子建成忌惮其弟秦王,欲杀之而除后患时说的一句话。
朝会之后,便是皇帝和近臣重臣们的小会了。刚刚盛怒的圣上已经稍稍平息,问起了江南纺织工坊的事宜。经过几年的推广,棉花在各地区的种植已经十分广泛,尤其江南。由于水力之便,此处建工坊众多,工坊里织出来的布匹经由京杭大运河、长江等河流销往全国,乃至周边诸国。但是随着纺织贸易的繁荣,新的问题也出现了。今日便有朝臣弹劾,江浙等地由于种植棉花之物,导致无人料理农事,白熊皆涌向工坊,以之为荣。尤其是开商科以来,商人于四民中地位上升,越来越多人汲汲于牟利。长此以往,必将使得农田荒芜,百姓无粮可保证温饱,国家也将无粮可征收。
新的技术或者物种的传进,总会触及到固有阶级的利益,棉花的种植,使得其他布料价格下降,佃农减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