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贞元二十三年,七月中旬。
笼罩在皇帝和百官都上的乌云也随着南边放晴的天气散去,百官们回家中听女眷们说起要到寺庙拜谢佛祖保佑灾祸过去,纷纷嘱咐老娘老妻给他们给佛祖上点孝敬。
他们当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这两年似得头犯岁星,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杨广两州灾情渐稳,平州海患平复,五万士兵死而复生。
真真是喜从天降!
贞元皇帝擢令礼部协同钦天监开设祭天坛,祭拜天地宗庙,而后又携百官祭拜洛京城内每一座社稷庙和后土娘娘庙,敬请皇天后土保佑社稷安康,风调雨顺。
这一场大祭安定了民心,总算让大靖安然度过了这一次劫难。
老侯爷和老夫人也在随祭之列,祭典历时三日,自然有一番劳累,不过两人的精神头却很饱满。
老侯爷道:“这种事情可别再来一次了,格他老子娘的,真操坏了老子的心。”
其实最操心的当属禁军统领府,平州的州牧不是旁人,正是秦大统领的女婿,而平州接二连三的战败让秦老夫人险些把眼睛都哭瞎了。不为别的,就怕有一日在战报上看到女儿殉国的噩耗。如今平州局势总算稳定,秦老夫人也不管之后女儿是否因为战功封侯拜将,祭奠之后便带着两个媳妇儿到寺庙里住了半个月,为还佛祖保佑女儿性命的请愿。
老侯爷也日夜挂心,他虽然离了战场当起了富贵侯爷,依然心系疆场,心系大靖边境安危。
“就是不知道扬州那边是个什么光景,别是今年的新粮收不上来,那得多少人跟着吃不上饭啊。”
老侯爷长吁短叹,他这个带兵打仗的想不了那些民生大事,但军饷一事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鲜卑府,凉州和西南的秦州益州宁州都不是产粮的好地方,将士们的粮饷有六成得仪仗朝廷国库。扬州是粮仓,它有个好歹,这几处的士兵就得勒紧裤腰带。
打仗是力气活,可千万不能让士兵吃不饱饭。
朱定北安抚道:“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断然不会短缺军士们的粮饷。”
他这倒不是胡说。
只是,国库被盗,劣银一事被皇帝瞒得滴水不漏,只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收场。但也不管皇帝打算怎么收拾换银之人,眼下的烂摊子依然要处理。缺银子,皇帝可以开私库。但缺粮食,皇帝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定北盘算着问一问宁衡,这里头的门道,占据天下六成商铺的宁家定然清楚。
宁衡给他的答复,却是让他意外。
“借粮。”
宁衡说。
借的哪门子粮食?朱定北疑惑,这天下粮仓收上来入了国库,没人比朝廷更有存粮了,又能问谁借?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宁衡道:“粮铺?皇商?”
宁衡莞尔,肯定地点了头,又补充道:“还有宁家。”
粮食关系国计民生,普通商户没有资格买卖粮食,只有朝廷钦点的皇商才能够开粮油铺子。现在皇帝没米吃饭,拉不拉的下脸都得找上他们,谁让他们享受了这份殊荣,就得时刻做好准备为朝廷做贡献。
朱定北听他所朝廷已经出面购置粮食充入国库,便放心了,只要不亏待了士兵,他是不管贞元皇帝晚上能不能睡好觉的。
他脸上幸灾乐祸太明显,宁衡忍笑捏了捏他的脸,在他的眼刀子飞过来时,正经着脸说道:“杨广一带的灾情最麻烦的地方不在于粮食供应不足,而是它会引起的粮价浮动。”
朱定北一听,连忙收住乱走的思绪,凝神。
“粮食短缺,供不应求,粮价自然上涨。如果不及时控制,粮价浮动蔓延开来,大靖二十州的粮食价格,一应物价都会因此猛涨。那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宁衡解释道。
朱定北虽然不同商事民生,但眼界非凡,宁衡短短数语就让他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朱定北急问:“你能想到,皇帝和户部肯定也想到了。他们打算怎么做?”
宁衡道:“软硬兼施。一方面对商户施压,重典限制粮价。另一方面,由朝廷出面添补商户损失的银两,数额不会超过两成。”
商户地位低下,但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却是不可估量的。
粮,盐,酒,油,布。
任一种价格的上涨都将导致民生不稳。前两者由朝廷严格把控,但在非常情况下,也不是朝廷能说了算的。
比如这一次即将到来的粮价飞升,商铺的粮食减少,要卖卖的粮食数目却未减少,所谓价格者得,百姓之间的争抢便会带来粮价大幅度的浮动。
朝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也不能根治这个问题。
就算皇商被控制住了,可还有其他商户。他们没有资格开粮铺买卖,但他们可以拿粮食在黑市中流通。
常言说商人重利,这些商户中眼见深远的在扬州爆发涝灾的时候便开始屯粮,寻机谋求暴利。又有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说法,商人讲究有多大的胆子吃多少饭,这笔暴利唾手可得,也不是没有人冒着被朝廷重罚的危险,以天价私售粮米。
而粮食关乎每一个人,老百姓要吃饭,那些普通商户也要吃饭。粮价一涨,这些商户要维持生计,也只能将自己售卖的物价提升。这样一来,同等的银钱兑换不了同等的物品,银钱就变得不那么值钱了,一旦银钱贬值,这才是真正为祸社稷的大问题。
真正的,牵一发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