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忽然低落的样子叫阮寄真哭笑不得,他抬手拍了拍谢灵均的肩膀,“胡说什么呢……”
“才没有胡说,”谢灵均本来把脸埋在膝盖上,闻言忿忿不平地把脑袋一转对着师兄,恼怒道:“这江湖上那么多门派全眼瞎着当看不见,要靠你一个人,这水寇什么时候能除得干净?现在好了,还知道水贼背后还有靠山……难怪师父说,朝廷里没一个好东西!”
阮寄真知道师弟的小脾气犯了,此时说什么,都能叫谢灵均更加闹起来。干脆什么都不说,只笑着听他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
谢灵均恼恨地发了通脾气,见师兄脸上任你胡闹,我就看着的表情,越发火了。心疼的主儿没反应,还把自个儿当小孩,气得他肝里的火气蹭蹭的。
见着师弟眼睛瞪圆,阮寄真手一捞,立马把刚才那海碗凑到谢灵均面前,“喝点水,消消火?”
“……”
一口气就这么给一个大海碗给堵住了,谢灵均站起来狠狠跺了两脚,冲着师兄张牙舞爪地嗷嗷叫唤了两声。他像只发怒的猫咪,表情灵动可爱。阮寄真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胸口一点儿郁气瞬间跑了个精光。
谢灵均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阮寄真嘴里直道不好笑,结果怎么都没忍住,那手背遮着嘴巴笑得肩膀都在抖。那模样颇是丰标不凡,与平日里端静好不一样。恰似一柄古朴的名剑,折射出动人的流光来。
若说起来,云极山庄的小辈里,相貌最好的乃是谢灵均。余下三个小的,现在都还没长开,不知日后如何光景。而碰到云极大师兄,只因他身上的气质太强,一般都很少会注意到这个少年的长相。
但其实,阮寄真长得是真不错。
凤眼漆眉,又有名剑化骨。
与时下追求男子也要雍容华贵不同,乃是仪范清泠,风神轩举。
所以,他这么一笑,可用湛然明澈来形容,简直满目生辉。
纵然此处凌乱破败,脚底下污泥熏臭,但因师兄这般朗笑,也最够称得上是美景。谢灵均那点小火气因为阮寄真的笑被拨弄起来,也因为师兄的笑给撩拨了下去。
那一句“有什么好笑的”再响起来的时候,便变得尤外青丝缠绕,叫人尽生连绵悱恻之情。
一通莫名无缘由的情思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地突然出现,搅得谢灵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期期艾艾地站着,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拿眼一瞧四周,再看看自己,只觉有碍观瞻。
一番话头在嘴里反复咀嚼,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一通尖利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个角落的相对无言。女人的叫喊声凄厉而绝望,被吓到的人们四散逃开,纷杂慌乱地朝四处散去,好似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谢灵均神情一肃,再顾不得什么,抛下师兄就往混乱中心跑去。
只见那暂时安置病患的房子里,一个妇人抱着个男子拼命喊着救命。那男子脸上已经看不见人色,嘴里吐着秽物。旁边的病患都吓得手脚并用的爬开,将这二人丢在角落里。
那妇人想朝扯住旁边大夫的衣角求救,又不好放下自家丈夫不管,又是哭又是闹。嘴里直喊着:“大夫救命!救命啊!”
哭喊声中,那男子浑身抽搐,嘴里流出了血沫。见此情形,旁边的大夫们纷纷摇头,直言:“没救了,没救了,莫要再挣扎了。”
那妇人闻此,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一片嘈杂声中,谢灵均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见此亦是大惊。冲上去按住病患,袖中抽出金针,在几个穴位上准确地扎了下去。原本抽搐不已的人立时安静了下来,好似没了呼吸一般。
见谢灵均来,那妇人似是马上找到了主心骨,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自家男人一下没了反应。仿佛是一下就找到了罪魁祸首,指着眼前细心救治的少年就大骂起来:“你这庸医!我家男人就是被你治死的!你赔我家男人的命!我要你偿命!”
谢灵均几针定住了忽然发病的病患,心中也是奇怪,明明这个人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怎么不过一会儿会突然严重起来。一双明目四处一看,见这旁边放着一碗打翻的鱼汤,他立时明白过来。
那妇人见谢灵均对自己置若罔闻,恨得立时要扑上来撕扯。结果被谢灵均一闪身躲了过去,闪着寒光的眸子直视过来,声音恰似数九寒冬的风——
“你给他喝了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