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跟着别人就跑了呢?”
十年之前,将这小猫一样的孩子从恶意满满的谢家带回来。那么小一个孩子,乖巧聪明。窝在自己怀里,几乎都感受不到那重量。自己送他一个小篮筐,从早上到晚上都欢天喜地地背着。
迟九素早年经历艰辛,生了不愿拖累他人,一人来去的心,早将那成家的念头给绝了。只有这么一个徒儿,将他那颗死绝的心给唤活了。
这孩子真是什么都好,唯独缠师兄缠得紧。
原本迟九素不当一回事,可后头弟子表现出来的迹象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哪有这么缠着,把自己半辈子都缠进去的?
迟九素是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不放心。哪怕他晓得阮寄真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谢灵均出一点事情。但这依旧不能打消迟九素心中的疑虑与焦急。
只是,他那么多的忧心忡忡在面对弟子时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而已。
大约是师父的眼神实在太复杂,谢灵均挪到师父身边,声音轻轻地说:“没有跑,弟子还在这儿呢。师父不要担心。”
“你这话说得可真是……”迟九素笑了笑,语气中似是浸润了酸意,“我孑然一身,便是死了也不过化作山灰。半世的渊源也只有你一个弟子,我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
谢灵均满心的灵秀,此时倒也听出了师父另外的意思,便问:“师父心中难道还有其他忧虑之事?”
迟九素略一沉默,将茶杯放下,才开口道:“说是也是,说非也非。千言万语,却也不过说出一句话来。你此生之路刚刚开始,日后必要经历许多。寄真是个好孩子,是良配,但他的人生并不是你的。你终是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好……”
想他曾也有一颗医治天下的心思,却在后来的磨难中变得愈发不看消磨。便是医术冠绝天下,此时的迟九素便欲觉人生百无聊赖。他自知这般不好,最怕徒弟跟随自己,耳濡目染,也生了这等萧索的心来。
年少意气之时若无一番活力,日后经历坎坷,怕是会一蹶不振。知道弟子下山后的一番经历,迟九素便知弟子与他的师兄一样有一番侠肝义胆。
但是又怕他还太年轻,慧极必伤,太早消磨了心性智慧。又或者是遇到什么危险,受了伤患等等。
迟九素这一番心实在是矛盾不已,可是面对着弟子,却也只能词不达意地略说上一两句罢了。
“师父的话,我大概听懂了,”谢灵均对着迟九素安然而笑。
迟九素挑眉,“大概懂了?”
“嗯,”谢灵均灰色的眼睛里似是洒了星星,“请师父放心,我不会随波逐流,也不会太过执拗。世间该如何行走,我必有思量。便是现在不懂的……以后也会懂。”
迟九素静静听着,安慰一笑,“有你这话,我倒是放心了些。为师对你也没有何等了不起的期望,不过望你此生平平安安,不要经历我曾遇到的事情就好了。”
“不会的,”谢灵均这么说,也不知是说自己不会遇见那些事,还是不会像迟九素那样消沉。
大约是吐露了心意,迟九素焦躁了两个月的心终于平息了一些。再看弟子一眼,口中便道:“话虽如此,但我依旧不满寄真领着你涉险。瞧你,日日赶路,回来时如此憔悴。这几天你也别想见他了,好好待在若有楼里吧。”
但是若阮寄真真想来见师弟,迟九素也是拦不住的。这会武功的人实在讨厌,药门师尊不免牙齿痒痒。
谢灵均瞧着自家师父一副咬牙切齿地样子,将嘴里抗议的话给默默咽了回去。师父一言不合就任性,他也是毫无办法。
“你这什么表情,”迟大夫拍了拍弟子的脑袋,“不要这么没出息!以前都是你跟着他跑,他若有心,让这做师兄的来追一追你才是。”
“可是,师父,就算人来了,你不会把他给毒跑吧?”
迟九素哼了一声,将桌案上的册子丢进弟子的怀里,“那就看他功夫学得如何了。若是跑得不快,那就是丢他师父方无应的脸。等功夫学好了,再来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