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致远?”
就连李庚年都不禁与齐昱异口同声怪起来,但这情状齐昱都懒得追究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只顾得上问温彦之:“寿善公主如何能同龚致远扯上关系?那小公子又是什么事?”
他身后,李庚年一拍脑门儿想起来,小声提醒道:“皇上!当初咱们去祝乡的时候,龚致远不说他有心上人么,温员外还问他是不是啥小公子,臣后头也询过他,他只红了道脸不肯说,您想不起来了?”
齐昱认真回想一阵。
……果然想不起来。
当初都管温彦之去了,谁有功夫管龚致远那猴子。
“老幺,”温久龄往前走了步,着紧问幺儿道,“你说的是那与你同科,赁院同住的龚生?”
温彦之点点头,一想着龚致远的婚事许有着落了,不禁笑起来:“父亲曾见过的,现他任户部主事,人敏性智,今次同儿子一道南巡,大功已立,不日皇上若委以重任,当是前途飞鸿。”
温久龄顿了顿,心里一一将儿子的话拆来细想。
——户部主事,六品,南巡督账,文职,无勋,无爵,无受封田地,无名头。
这龚致远,什么都不是啊。
温久龄想到此,面色并未好转多少,只两道灰眉一紧,数个念头便打落开去,目光看向身旁高丽国君与寿善公主,又与齐昱一相对视,互相暗暗摇头。
下头寿善公主与高丽国君的官话皆是半吊子,一来二往答些问话尚可,换到此时已根本听不明白几人在说什么。
事关女儿婚事与高丽国政,高丽国君跪在地上直起身来抓了旁边温久龄的袖子,问是何意。温久龄蹲下来拿高丽话稍稍一解说这状况,寿善公主几乎喜极而泣即望求见,可高丽国君却是立时急了起来:“皇商!笨王滴绿鹅诗汤汤高丽公猪,贵朝这公猪食才六品官……皇商,折不称啊!”
——瞧瞧。齐昱抬手扶着脑袋,摇头叹:“国君,那你想要我朝几品的官?”
你说,只要留下朕的呆子,你要左右将军朕都指给你。
高丽国君却根本不体贴齐昱的心意,只管一把扯住温久龄袖子,双眼直勾勾望向齐昱身边道:“皇商,笨王要温三公子。”
“不行!”齐昱怒得一拍檀桌,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形容将高丽国君吓得缩回来,也要学着温久龄泫然欲泣:“皇商,笨王真滴恨习环旧另滴蛾子,逮去高丽会号豪对他滴,为喝不星啊?”
齐昱抖着眉梢忍着怒,想了半天借口,终于拾袖口指了指温彦之:“他才七品。”
“……”温彦之盯着他手指尖,顿时面无表情。
高丽国君也面色作难看了看温久龄会儿:“……旧另,逆蛾子咋官还不如个猪食高?”他叹口气,想了会儿,却还是拉着温久龄转笑:“美诗,旧另,逆蛾子官不高,逆高就称,逆诗个蝈蝈!”
温久龄蹲在旁边捂眼睛:“……国君,我是‘国公’不是蝈蝈。蝈蝈是虫子,逗着玩儿的。”
——然老夫现下还真觉得自己像个蝈蝈。
高丽国君还在拉着温久龄说温彦之要是去了高丽,他要对他与公主怎么怎么好,温久龄听得特别想哭,但这段儿日子哭多了,现下眼泪有点儿挤不出。
——老夫悲伤,老夫哀愁。
——高官厚禄、勋爵良田,有一日竟能是种烦恼,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呜。
温彦之听着老爹被高丽国君闹得苦不堪言,心慌地扯了扯齐昱袖子,“你快想想,这可如何是好?”
而任凭高丽国君与温久龄声声商议闹腾,齐昱此时手肘靠在檀桌上,却并没有立时回答此问。
他垂眸看着堂下,锁目之处,正是方才被高丽国君一句“不称”打断了所有话语的寿善公主,此刻公主有些怔然地恭身跪在国君身旁,低眉看着侧殿地砖上的浅刻祥云,无喜无怒,只那目光既沉重亦沧然,仿若要将地砖瞧出个洞。
这样的神情,齐昱从小到大长在宫中,已看过太多。乍一看仿若是低眉顺眼的守礼女子该有的形容,可齐昱却知道——那明明是心如死灰。
一国上下,和亲之事,摆在台面上讲起来,从来容不得一个女人说话。
这多像一个人?
齐昱曲起的指节在檀桌上击过三下,慢慢抬手打住了堂下的高丽国君言语,沉沉道:“国君,朕想告知你一事,望你听了此事,再答朕一问。”
高丽国君肃容躬身:“皇商请。”
齐昱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儿,似拉家常般笑道:“也不知国君还记不记得,朕曾有个皇姑,封号……镇南公主。”
高丽国君忽闻此号,突然老身一晃,抬头看向齐昱:“皇商,那——”
“哎,瞧朕,”齐昱只勾了唇角打断高丽国君的话,抬指头点了点额心,作诧异状:“国君怎会不记得?当初国君还一朝哭跪先皇跟前,嚎啕求娶过镇南皇姑的,如此佳话,朕怎给忘了……”
——这是个什么故事!温彦之听得瞪大眼睛,看看齐昱,又看看堂下老爹神容严峻,竟似齐昱不像胡说的。
而齐昱瞥了眼高丽国君愈发白下去的脸,又将目光放去了寿善公主身上,只幽幽继续道:“数年前皇姑亡故曾有讣告文折传去高丽,想必国君一定有所耳闻。今日朕想告诉国君的是,镇南皇姑当年,并非思子成疾、静郁而终。”
“……她是持剑闯储君东宫未成,在先皇面前詈骂朝政、忧愤自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