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原本有些阴沉的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如细盐粒一般,轻轻的落在人的头顶、双肩。
本在慈恩寺各处大殿外随处观赏的人们渐渐的往殿内聚拢起来,寺内一下子显得清静了许多。
高阳定定的站在内院门口,单薄的身躯倔强的挺立着,不肯稍动一步。一旁的小丫头缩着身子躲在一旁的菩提树下,想是高阳积威日久,她也不敢出声,只乖巧的在一旁静静等待。
两名灰衣小僧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低垂眉眼宣了声佛号,退进了门洞内避雪。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院的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些着急一般,踢踏着往门边而来。
高阳死水般的眼中渐渐有光亮透出,满面的苍白似乎在这一瞬间便现出了血色,象是春日初绽的樱花般秀丽明艳,双唇微翕,长袖下的手死死的掐着,骨节青白。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年纪约八九岁的灰衣小僧探出了头。
“哪位是高阳施主?”
“我就是,你是……”
高阳有些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小和尚,象是还没回过神来一般,那似弯非弯的唇角,还象是做着微笑的模样,只是那笑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脆弱和恐慌,甚至还带着一丝的讨好和谦卑。
“施主!师父命了悟转告施主一句话。”那小和尚眯了眼笑了起来,出了院门向高阳打了个稽首。
他是个孤儿,跟随辩机时日并不长,但辩机一向温和,对他又细心,是以他心中极为尊敬辩机,凡派他出来做事总是乐颠颠的。
“请讲!”高阳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深吸了口气颤声道。
辩机的避而不见让高阳如坠冰窟,浑身颤抖着,既害怕这小僧说的是自己心中所惧,却又唯恐错过了什么。真正是冰火两重天,双倍煎熬!
“师父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小和尚照葫芦画瓢的说了这句话,正待转身进门,一抬眼间却见高阳面色陡变。
那本就已消瘦的凹陷下去的面颊此时已是一片死灰色,面上不知是哭是笑,眼中泪欲滴未滴,竟是一副灰败垂死模样。
了悟年纪尚幼,这样的一句话说是头头是道,却哪里知道其中深意?看高阳这样,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左右看向身边的两位守门师兄。
“了悟!你进去吧!”右手边的师兄有些不忍,轻声对了悟道。
“相忘于江湖?相忘于江湖!辩机!”高阳的身子轻轻的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般,口中轻轻呢喃。
“你竟与我讲庄子?辩机!你竟与我讲庄子!”
高阳的眼中瞬间迸出一抹厉色,伸手推开赶上前要扶住她的小丫头,语声愈见凄厉。
“哈哈!你与我讲庄子!哈哈哈……好!辩机!你好!”
一阵可怕的狂笑,高阳笑得弯下了身去,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喘息声清晰可闻。
“公主!”小丫头在一边害怕的怯声轻唤。
高阳在府中的威风她见得多了,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副似疯似癫的样子。
她并不是高阳身边最贴身侍候的,只不过是因为这次高阳身边的嬷嬷、侍候的丫头们都不肯再纵着她了,高阳实在没法子,才挑了她跟在身旁。
“回府!”
渐渐低下了笑声,慢慢站起身来的高阳冷冷的看着眼前墨色的院门,伸出了一只手递向小丫头,示意她扶着。
了悟正手足无措的站在院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冷不丁被高阳的目光看得打了个激泠,只觉得象是数九寒天被浸在了冰水里,从头冻到了脚。
“施主慢走!”两位灰衣僧礼貌的打了个稽首。
三人就这样看着高阳扶着小丫头的手,挺直了脊背,慢慢的走出了三人的视线,雪地上一行孤伶伶的足印象是踏在人的心上,墨黑墨黑的,压得人难受。
“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商商隔着半敞的院门远远的看了片刻,忽然回头道。
院里残叶落尽的樱花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红衣的僧人,眉眼精致,只是那僧衣宽宽大大,一阵风吹过,竟只见那贴在身上的僧衣显出了个如骷髅般的骨架子来,整个人竟是瘦的可怕。
“庄子诚不欺我。”
纷扬的雪落在火红僧衣上,瞬间即融,了无痕迹。站在树下的僧人竟象是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一般,透着绝决的气息。
“辩机!你少跟我闹这些玄虚!”商商不满的哼了一声。
虽说天下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个奢望,可眼看着这样两个有情人终成陌路,她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她进来找辩机的时候,虽然心里明白他们的这种恋情为世人所不容,极难成正果,但是心里未尝不是抱着些侥幸。
希望这两人也能象李默和她一样,如今终于也可以两两相望,互相扶持。
可这一切全都被辩机打破了,这个钟灵毓秀的男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施主!师傅还在等你!”
辩机轻笑着摇了摇头,既是做了决定,等着他的即便是阿鼻地狱他也会义无返顾!只要……只要……那个人能过得好!
若是没了他,想来应该不难吧?
最后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辩机跟在欲言又止的商商身后走进了玄奘所居的禅房,轻轻的关上了门。
玄奘的禅房一如以往的杂乱,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