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龙道:“信王的品性温良恭俭,而其待人处事,更有王者之风,所以在朝臣中自然而然地就有许多拥立者。如果太子的病情不能得到有效控制,就算到时能顺利继位登上大宝,也是坐不安稳的。”
天启听了,脸上阴晴不定。
他看着严龙,严龙的脸上却是一派坦然之色。
盯了一会,天启终于轻吁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
严龙所说的话是事实!他话里的意思,天启也曾经或明或暗地从阁臣或者魏忠贤的口中听到。
天启当时并没有多在意,在他认为,只要有他的旨意,太子朱慈炅顺利继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最近,他的这一执念被频繁发生在太子周围的阴谋所打碎,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有很多人想要太子死。
现在,严龙又将朝中的局势以一种比较淡然的语气对他说出来,他却反而有所触动了,因为他觉得严龙是一个局外人。
从一个局外人口中说出的关键的话,往往比局内人的更可信,因为局外人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
当然,这都是天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天启挥了挥手,对严龙道:“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你退下吧。”
严龙的脸上显现出恭顺的态度,他朝天启跪拜之后,退出了乾清宫。
……
过了三天,天启还是没有批复赵南星的奏折。
见久久没有回响,赵南星的心头就象悬着一柄利剑似的,他心情忐忑,于是问叶向高道:“皇上似乎还未下决心,进卿,我们应当如何?”
叶向高只回复了一个字:“等!”
……
再过了三天,天启将朱由检宣召入宫。
就象宣召严龙入宫时一样,天启将赵南星与一众官员的联名奏折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看罢,面如死灰,他叩头如蒜地道:“皇上,臣弟该死,竟让皇上为了臣弟之事如此伤神。既然众大臣们这么反感臣弟留在京城,那臣弟就遂了他们的愿,自请离开京城赶赴封地吧,只是济南府与京城相隔千里,每当臣弟想念皇上及太子之时,便只有黯然神伤了。”
朱由检说完这一番话,挺直身子,望着天启,眼中流泪,但其眼神其实却是在仔细地观察着天启的神色变化。
天启神色不变,他对于朱由检的这一番哭诉,似乎并不为所动。
他有些淡漠地道:“由检,你自小一直跟在朕的身边,朕岂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的忠心和仁厚是世所共知的,但既然是祖宗成制,我们也确实不好违背。难得你有为朕分忧的苦心,那朕就成全你吧。过几日,朕会下旨,让你赶赴济南府封地。同时,为了表彰你识大体,懂进退,朕会再赏赐你千顷良田,金银万两,以作褒奖。”
朱由检听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透而上,冲上脑门,让他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他原本以为自己这番以退为进的说辞,起码会让天启有一些感动,但结果却是遭到了毫不留情的驱逐。
他大哭着对天启道:“皇上对由检的恩德,臣弟铭感于心,此生不敢有忘。臣弟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也恳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弟先行告退了。”
天启见他如此,眼眶微红,想上前去将他搀扶起来,但手伸出去一半,终究还是缩了回来,化作一声叹息道:“信王,此去济南府,山遥路远,你也多多保重。”
信王朱由检趴伏于地,脸面朝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此时,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恨绝的冷意,但稍瞬即逝。他继续哭道:“皇上保重,皇上万安,臣弟走了。”说罢,爬起身来,躬着身子慢慢地退到了殿外。
朱由检出了乾清宫。
在一众太监宫娥的视线中,只见他抹干眼泪,神情哀伤地往皇宫外走去。路上遇到一些宫人或者官员向他行礼,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儒雅地回礼。
等到登上了马车之后,朱由检的眼泪才收起来,他端坐在车厢里,掀开一小角车帘,遥望着紫禁城的红墙绿瓦,喃喃地道:“我还会回来的!”
看了一小会,他才把眼神从这一片恢宏的建筑中拉回来,心绪也回到了两天前……
今天的结果,其实在两天前,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韩爌也猜到了。
所以当天他们就开始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了。
韩爌建议他向皇上哭求留在京城。
他却有不同的看法。
哭是要哭的,不过不是哀求留在京城,而是主动为皇帝背锅,为皇帝分忧。
因为当年就是皇帝下旨,将他留在京城的。
那时,正值前两任太子早夭,皇帝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亲人留在京城。他做为皇帝的亲弟弟,留在京城是理所当然的。
但现在时移势易,又是大不相同了,太子朱慈炅虽然多病,但经过医治之后,似乎痊愈在即,而他做为曾经的储君候选人的历史使命也将走到尽头了。
既然已经走到尽头,如果还强留的话,就是明目张胆地造反了!现在实力不够,朱由检还未傻到会走这一步棋。
在这种形势之下,离开京城是唯一可以将继位悬念保留到最后的手段。
接着,他向韩爌提出了一个计划。
——刺杀太子的计划。
这个计划将在他离开京城之后实施!
……
时间飞逝,朱由检奉旨离开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
而此时,京城以及大明各地,春夏之交的旱情已达数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