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静静地听了片刻,又问道:“那金陵护官符?”
嬷嬷道:“这便是皇上最恨的‘党争’了。虽然是远在金陵,与京城没有什么关系,但这种盘根错节的风气要是带到朝堂之上,那便是一桩天大的事儿。据闻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将这些盘根错节的纽带全都斩断,朝堂之上不容许这些人把持,又将几个牵连的官员给免了职,还连累到了一位亲王。那位亲王,据说是金陵王家在京城里经营许久的靠山。”
江菱胸中的郁结之气散去了不少,又道:“继续罢。还有么?”
嬷嬷又道:“年初薛家犯案,年中王家罢官,年尾贾家折损了一半,这三件事情连起来,便将金陵护官符给撕烂了一大半。虽然还有一个史家没有动静,但史家的姑奶奶是荣国府的老太君,史家的一位姑娘,过些日子又要被接到荣国府里,据说是再结一门亲。现在薛王贾氏四家,废的废,残的残,独独剩下一个史家。他们要是不攀附,怕是再也熬不住了。”
江菱闭上眼睛,喃喃道:“如此说来……”
嬷嬷又续道:“原本贾家还有一门亲,便是姑苏的林家。但因为林家主事儿的亡故,这门亲便渐渐地淡了。到后来表姑娘嫁给北静王为妃,才慢慢地好了些。可北静王是这回主持清查户部的人哪,哪里能再容得他们置喙。据说这几天,荣国府忙忙乱乱的,老爷们设法给北静王递帖子,太太姑娘们亦设法跟王妃通气儿,俱吃了个闭门羹。”
江菱暗暗点头。这便是十天之前,北静王带走林黛玉,又被王夫人堵门的缘由了。
她将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片刻,隐约理清了一条线索,但是却因为事情不明晰,线头还若隐若现的,扯不出来。偏偏刚才在梦境里,贾母和薛宝钗的那一番话,又让江菱感到心烦气闷,便对嬷嬷道:“但不知嬷嬷这两日,可有出宫的机会?例如替我出去采买一件首饰,或者还愿?”
现在江菱身怀有孕,不便出长春宫,便希望嬷嬷们能替她去看看。
嬷嬷想了想,道:“替主子去寺里还愿,当是使得。”
江菱便道:“好。如此便烦请嬷嬷,替我去做两件事:第一件是打听清楚,荣国府捕风捉影,意图认我为养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事情在梦里问不清楚),第二件事,是荣国府曾想要借我的命,给他们家大姑娘换一个福运,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要是时机得当,便将此事捅到太后跟前。要狠且稳当。”
既然太后信命,那便不妨借着这个机会,让太后亲眼见见这桩事儿罢。
但不知道,如果太后亲眼瞧见,有人想要让她跟贾元春换命,会是个什么表情。
嬷嬷想了想,便道:“这第一件事儿好办。但第二件事儿,太后可不会轻易出宫啊。”
江菱笑了笑,道:“你们去办就是。我会设法让太后出宫住几日。”
嬷嬷松了一口气,道:“姑娘放心,老身等定不辱命。”
当初江菱进宫之前,那位大人总共留了两个嬷嬷、两个奶娘、还有四个新来的嬷嬷在京城。江菱带了两个人进宫,余下的六个,便留在京郊的宅子里,一面颐养天年,一面预备着等候江菱吩咐。这些年江菱待她们亦很好,现在要让她们打探消息,应当是极容易的。
甚至连宫里的两个嬷嬷,都不需要怎么出去。
江菱又仔细地叮嘱了片刻,确认事情再无遗漏,才暂且平复了心情。
嬷嬷们离去了,宫里便只剩下太监和宫女,还有太皇太后、太后留下来的几个女官。江菱歇了片刻,便又在第二天,给太后制造了一场梦境,让太后出宫礼佛还愿。当然,为了表示虔诚,这回太后身边除了两个亲信嬷嬷,没有带任何一个人。
第三日上头,便传出了荣国府要做法事的消息。
江菱在宫里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午间,才借口自己要回屋小憩,将女官们都屏退了出去。
然后,她便如前日一样,制造了一场梦境,将邢夫人引到了梦境里。
为什么选择邢夫人,其实是有讲究的。
前两天她刚刚见过贾母和薛宝钗,要是今天再见一面,难免会让人起疑。刚好邢夫人是府里的正房大奶奶,又偏巧被推到了权力中心的外.围,自己还习惯了明哲保身,正好满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又没有防备心”的那一类,因此便被江菱带到了梦境里。
梦里仍旧是冬日的荣国府,富贵锦绣,一派的祥和安宁。
邢夫人在园子里慢慢地走着,自语道:“许久没有这样安静了。虽然知道是梦,但还是忍不住让人心生喜悦。”她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顿,道:“不成,现在府里正乱着呢。老太太当真是魔怔了,居然伪造了一份儿收养的文书,说云嫔是府里的……这谁肯信呢。二房里的那个更加魔怔,居然会听信别人的话,要给元春和云嫔换命。要我说,除了二房那个吃斋念佛的,这府里也没有谁会相信换命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