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大家都感觉有些不对,却是谁都不敢乱说。
直到有一天,林黛玉到王夫人院里给舅母问安,才再一次看到了江菱。
江菱比起前些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个子又抽高了些,干干瘦瘦的面颊变得润泽白净,五官依然是那副五官,却变得柔和了一些,看起来辨识度更高了。原本枯黄干燥的一头长发,也变得乌黑亮泽,十指指甲变得圆润整齐,娇嫩得如同花瓣。
这其中自然有王夫人仔细调养的功劳,但更大的功劳,则来自于那份植物激素。
林黛玉呆呆地望着江菱,片刻后才犹犹豫豫道:“江……江菱?是你么?”
她居然有些认不出来。别的不说,乍一看去,江菱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江菱苦笑片刻,记得自己白天还是王夫人院里的丫鬟,便点点头,坦然道:“是我。劳烦林姑娘记挂。”想不到林黛玉居然还记得她,倒让她有些意外,心里暖融融的。
林黛玉轻轻嗳了一声,笑道:“你这样有趣儿,我怎会忘了你呀。”
江菱笑笑,因着王夫人在跟前的缘故,并不敢太过放肆,给林黛玉见了礼便退到一旁,垂首立在王夫人身后。沉默不语。林黛玉陪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退下去了。王夫人砰地一声,将茶盏撂在案几上,硬邦邦地道:“你同表姑娘很相熟?”
王夫人口中的表姑娘,自然就是林黛玉了。
江菱稍稍福了福身,态度同样有些冷漠:“回太太的话,早先江菱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着,白日里出出进进,见过江菱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来个。表姑娘识得江菱,实在是无甚意外之处。”
她不欲将此事牵扯林黛玉,便三言两语地,将林黛玉撇得干干净净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发青:“如此说来,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也都同你相熟?”
江菱想了想,道:“算不上是相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但即便是点头之交,也是能认出江菱的模样的。
王夫人噎了片刻,感到口里有些发苦。江菱依然沉默地站在一旁,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句句都让她不痛快。自然而然地,王夫人感到不痛快,江菱便痛快了。
她近乎快意地看着王夫人,似乎想看看王夫人如何收场。
“你。”王夫人指着江菱道,“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出这座院子了。好在你年纪尚幼,女大十八变也是有的。等到一两年后,她们都忘了你的模样,恰好便是待选进宫的时节,对,正好是三年一次的大选。”王夫人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地踱着步子,自语道,“不错,等元春回府省亲的时候,我要仔细同她商量商量。”
江菱莞尔一笑,心里又有了一种近乎发泄的快意。
她依然安静地垂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倒是王夫人嘀嘀咕咕的,自己把自己愁得不行。正没做理会处,忽然王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唤作金钏儿的,匆匆来找了王夫人,说是宁国府里的珍大奶奶病倒了,秦可卿的丧礼无人主持,想要让王熙凤过去协助掌家。
王夫人心里正烦着,便挥挥手,让她们自行去处理不提。
那天夜里,江菱依循惯例,在贴身嬷嬷们的训斥下,一板一眼地学着宫廷里的礼仪,忽然感到有些内急,便出屋去如了个厕。回屋时她愣了一下,看见贾母和王夫人的院子中间,那一道纷繁的抄手游廊之下,林黛玉蹲在地上,神情落寞地烧着什么。
她迟疑片刻,还是上前轻声唤道:“姑娘?”
林黛玉抬起头,见到是她,便勉强笑了笑:“我无事,你自去罢。”
江菱看见林黛玉眼睛红红的,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伤心事,便柔声问道:“姑娘怎么了?此间风大,万万莫要受了凉才是。”她无意中触碰到了林黛玉的手,冰冰凉凉的,有些僵硬。
林黛玉摇摇头,轻声道:“无事。”忽然轻轻呀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江菱的身上。
江菱身上的衣裳盘扣,花纹繁复,绣线泛金,显然不是一个丫鬟能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