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些结党营私的话,都被康熙皇帝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朵里。
随行的梁大总管自然吓得魂飞魄散,偷偷打量了一下康熙皇帝的表情,仍旧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但眼里却有一抹暗沉之色,迟迟都挥之不去。
等到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位宫女,康熙才道;“回去吧。”
梁大总管唉了一声,什么都不敢问,更不敢出声提醒里面的人。等走远之后,梁大总管才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刚好看见王夫人走出长春宫的那一幕。又过了片刻,才见到贾贵妃走出了长春宫。
康熙回到乾清宫之后,头一件事便是将总领太监叫来,询问今天长春宫里的客人是谁。得知是贾贵妃的母亲、荣国府的二太太之后,原本淡漠的表情上,增添了一丝阴郁。
康熙屏退总领太监,又叫来张英,让他敲打敲打贾政,再暗中彻查此事。
这一查,就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江菱是直到第四天中午,才从贾琏口中,听到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的。
说来事情也巧,当天王夫人来长春宫的时候,江菱如临大敌,将当天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叫到了正殿里候着,以备不时之需;而外面守门的太监,又被梁大总管告诫过,即便是见到康熙,亦是连一个字都不会透露,除非江菱主动去问他们。
但江菱怎么会主动去问……
于是等到第四天,江菱才在梦境里,偶然听贾琏说起,贾政在官场上遇挫,王夫人因此被贾政训斥,那位王太医也刚好撞在当口上,第二天便卷着铺盖,灰溜溜的离去了,凄凄惨惨戚戚,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后来是一位同僚看不过去,赠了一笔十两银子的路费。而这些事情的缘由,正是因为那天在长春宫里,康熙皇帝听到了王夫人的那一席话。
再将事情前后一联系,江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天康熙刚好来长春宫,但不巧进宫的时候,听到了王夫人的那一席话,于是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基本都没有见到他。
但这事儿,康熙没有主动提,江菱便也没敢问。
临产期已经一天天地临近了,周围的人们,不管是嬷嬷们还是女官,又或是康熙自己,都很照顾江菱的情绪,这些糟心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她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江菱这一段时间,都将自己锁在长春宫里,外面的事情,基本上一概不知。
那天在长春宫里,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江菱恍恍惚惚地记得,自己是说过一些话,但又记不清前后的顺序,不知道到底有哪些话,都被康熙听在了耳朵里。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康熙晚间过来陪她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微微的怜惜,几乎要令江菱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康熙提早了半个多时辰来到长春宫。江菱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靠在他怀里,甚至有些不方便。康熙一手扶着她的腰,让她背靠在自己的怀里,温言道:“外面的那些事儿,你一概不用理会。要是觉得烦了,直接闭门谢客即可。”
江菱睁大了眼睛望他:闭门谢客?
康熙亦低头望着她,低笑道:“怎么了?不愿意?”
江菱摇摇头,道:“不是……直接闭门谢客,未免太过蛮横了罢?”
康熙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含糊道:“那你便奉旨蛮横罢。”
江菱安静地望了他很久,半晌之后,才侧身靠在康熙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康熙将手覆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续道:“要是碰到比你更加蛮横的,便告诉朕,朕来替你出了这场气。唔。”康熙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手掌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按了按。
一个小小的拳头,或者小脚丫子,在江菱腹中踹了一下,刚好弹到他的手掌心。
江菱亦感觉到了腹中的胎动,亦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良久地沉默不语。
这个孩子……已经这般大了。但不知道等他出世之后,又将会有怎样的一起风浪在等着。
康熙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浅浅吻啄着她的面颊,好一会儿才道:“安歇罢。”
江菱亦微微点头道:“嗯。”
现在孩子的月份大了,康熙怕伤着她们两个,不敢像往常一样将她拦腰抱起,于是便扶着江菱,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晚间的温度亦慢慢地升高,江菱偶尔要制造一些凉风,才不至于让自己身上起了痱子。不过好在虽然天热,但却不像冬天那样衣着笨重,因此不算是难捱。
江菱忽然想问问康熙,那天到底听到了什么,但又怕自己解释不清楚,因此便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含糊地问道:“皇上,我……我父亲近日如何了?”
如果那天,康熙真的听到了那些话,那么肯定会派人去查的。
康熙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安慰道:“他很好。你安心罢。”
目光温柔且平和,没有一丝暗沉之色,亦没有一点儿迟疑。
江菱在他的目光里安下心来,显然这事与那位大人无关。至于荣国府那边,到底碰上了多大的麻烦,已经有人在梦里幸灾乐祸过了。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靠在康熙怀里,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