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申时刚过,胤祥带着洛采薇去戏园子听戏未归,洛奇风则按照九阿哥胤禟的要求,将那串红珊手钏精心包裹好,亲自关了铺子给八爷府送去。
来到八贝勒胤祀的府上,果然如胤祥所言,八贝勒福晋郭络罗氏上个月已经过了生辰,这日并不像九阿哥所说,府上张灯结彩招揽宾客。洛奇风站在八贝勒府前徘徊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叩响了门环。
顷刻出来一位身穿玄青高领琵琶襟样式大褂的老者。那老人上下打量了洛奇风一番,旋即开口问道:“来者可是南北商铺的洛掌柜?”
“正是在下,九爷吩咐送点东西过来,烦请老人家给通报一声。”洛奇风客气的回答,随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者,那人斜眼瞥了一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洛奇风站在原地顿觉尴尬,不知是八爷府门禁森严还是那老人家嫌少看不上,身为一方富贵,洛奇风像是被人打了脸,耳根子火辣辣的。
不一会儿,老人家复又出来,领着洛奇风朝八爷府四进园子的西偏厅走去。进了门厅,老者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带上了。洛奇风感觉到屋里忽然昏暗下来,心里没来由咯噔了一下。
“见过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洛奇风跪下恭敬的行礼。除了九阿哥胤禟时常出现在琉璃厂,其他几位阿哥洛奇风是从没谋过面的。只是京城风闻八贝勒胤祀喜书画尤喜画扇面,此时正襟端坐在主位上的白面男子,手中正摇着画了腊梅的扇子。而十阿哥胤?传闻体型较胖,十四阿哥胤褆与四贝勒胤禎一母同胞,洛奇风凭借惊人的判断力,准确无误地认出了这几位皇子。
“喏,”见洛奇风跪下,八贝勒示意一旁侧立的十阿哥,胤?点了点头,回头从屏风后面拿了付镣铐扔到洛奇风面前,那生铁铐子在地上翻滚着,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洛奇风低头身体一个激灵,虽心里已有些害怕,表面上仍故作冷静的说:“不知洛某犯了哪条律法要被缉拿,还请几位主子明示。”洛奇风不卑不亢的反应系数被胤祀看在眼里,胤祀欣赏的笑了笑,以纸扇轻敲手心,儒雅言道:
“昔日田光赞荆轲曰: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荆轲当属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今日洛掌柜以一介儒商身份,惊而面不改色,也是神勇之人呐。”胤祀无不赞许的说,洛奇风听了又是一愣,八贝勒先是给以下马之威,又是给以高度赞赏,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什么面红面白的,八哥跟他扯这些作甚,洛奇风,爷告诉你,爷几个看你还有些用处,准备给你安排点差事,办好了有赏,办不好这镣铐你看见没有,爷找个理由就能给你带扇氯伦磐胁着,洛奇风登时心里透亮了,俗话说大俗即大雅,洛奇风今天可真领会到这句话的含义。十阿哥的话虽听起来再粗俗不过,意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
“不知几位爷需要洛某做什么,但凡小的能做到的,岂有不尽力之理?”洛奇风从容答道。八贝勒与其他几个阿哥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却不再过多言语。十四阿哥胤褆上前走了两步,伸手扶起洛奇风,柔声问道:
“咱们都听说洛掌柜跟十三爷私交甚密,八哥见十三爷这几日在城里东奔西走,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还请问洛掌柜,十三爷这几日都忙活什么呢?”胤褆问完,洛奇风顿时全明白过来,这几位皇子想方设法邀自己前来竟是为了从他嘴里打探消息。平日里常听胤祥说皇子们分帮结派,貌合神离。如今八贝勒脑子竟动到他一个货郎身上,可知胤祥身担任务之神秘。洛奇风不做声迅速思量着,抬头看了八贝勒一眼,那菩萨般慈眉善目的面容下,竟是藏了颗如此难测的心。
“回十四爷,洛某近期也只跟十三爷见过一回,十三爷刚从战场归来,到奴才那里坐了坐,问了问日常也就走了。”洛奇风不痛不痒的回答,胤祀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只见他掂着扇子指了指八仙桌上的几张草纸,九阿哥心领神会,赶紧走过去拿起递给洛奇风。
洛奇风低头看了两眼,刚刚的沉着冷静顷刻间不复存在,见洛奇风神色慌张,胤祀满意的笑开了。
那纸上赫然写着洛奇风店铺账面的情况,虽只是一小部分,却是从洛奇风账簿上原封不动摘抄下来的。南北商铺名冠京城,仅店里的伙计就20有余,人多眼杂,有一个两个被收买再正常不过。洛奇风一下子想不起来究竟是谁能将店里的账簿抄给八贝勒,但无论是谁,南北商铺还想在京城立足,这资金短缺已经靠典当货物才能维持的状态,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洛掌柜,是人都有个急难之处,仅凭一人之力或许很难化解,如若相互扶持却又是一番光景。想必洛掌柜早已听闻,我八贝勒才情不比三哥胤祉,正直不比四哥胤禎,豪放不比十三弟胤祥,但我好酒好朋友,可以说朋友遍京城,洛掌柜想啊,如果我胤祀的朋友们常去你的店铺光顾,你周转不灵的困境岂不是迎刃而解啊。但话又说回来,你洛掌柜不给我兄弟几个脸面,也就是不给我那些朋友脸面。这事你可得想好了,得罪了他们,你洛掌柜想在京城立足,恐怕不那么容易了吧。”八贝勒胤祀说的平心静气,洛奇风却是听的胆战心惊,老话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胤祀简单几句话准确的触碰到洛奇风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