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琦其实是想留下来的,因为他见谢涵也没有走,依旧跪在谢纾的身边,因此他担心他离开后谢纾会有什么话单独交代谢涵。
可转而一想,他留下来谢纾可能什么都不会说,还不如暂时离开,从谢涵嘴里套话总比从谢纾嘴里容易些,再说了,他还可以安排方氏偷听呢。
于是,顾琦追出去找老大夫了,他想问问谢纾还能坚持多久。
老大夫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倒是也低头开了一个方子,不过仍是嘱咐高升把该准备的东西先准备上。
“还有力气见客说话吗?”顾琦追问。
他是怕皇上知道谢纾吐血昏迷后会亲自上门探视,就谢纾目前的状态,顾琦并不想让他面圣。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谢纾这么快就死,万一顾家会同意他的计策,用顾铄来吊住谢涵,那个时候,谢纾想不妥协也难。
“这个不好说,先看看今晚吧,今晚最凶险。”大夫斟酌了一下,说道。
高升听得如此一说,便不肯放老大夫离开,直接把他带去了前院,交代李福好生照看,而他自己则又进了谢纾的房间。
谢纾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谢涵能做的便是抓着他的手,并时不时伸出手替他揉揉紧皱的眉头,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
而谢纾也明白,这恐怕是他能清醒地陪着女儿的最后时光,因而,他也不希望女儿离开。
父女两个谁也不说话,一个是有话说不出来,一个是怕父亲听了伤神,两人只是握着彼此的手,静静地感知着彼此的存在。
高升进门看见谢涵小小的身子依旧跪在谢纾身边,眼圈一红,也不忍心喊她下床了,想了想,出去找顾琦了。
不管怎么说,顾琦是老爷的内兄,是正经的姻亲,谢家没有顶事的主子在,这老爷的后事肯定得找顾琦拿一个主意。
顾琦和高升在前院商量事情时,谢家的门口又悄无声息地来了一堆人,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往常这个时候谢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可今天因为是阿金当值,他才刚出了一个差错,拦了不该拦的人,故而这会便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而他之所以这么晚还没有关门,并不是知道还有客人来,而是因为他知道李大夫还没有出去。
因此,当看到门口又来了一堆人,为首的正是刚才来过的什么公,阿金忙一溜烟地跑出去。
他已经知道王平的身份尊贵了,因此看见门口的这顶四人抬的轿子以及轿子身边的护卫,倒是也猜到了轿子里的人身份肯定比王平还尊贵。
于是,他没等王平开口,便主动向轿子跪了下去,“小的给大人磕头请安。”
王平见阿金跑了过来,本是对着阿金的胸口想一脚把他踹走,没想到阿金突然跪下去,这下倒是正好方便他把阿金的脑袋踢了一个正着。
“哎哟,这位老阿伯,你,你干嘛踹我啊?我,我没拦着你了,我,我只是向轿子里的大人问好,这也不行啊?”阿金不明白,自己这次并没有拦着对方不让进门,怎么磕头问好还问出错了?
阿金并不清楚该怎么称呼王平,也忘了刚才谢涵是怎么称呼对方的,情急之下便随口按照当地习俗,尊称对方一句“老阿伯”。
这句“老阿伯”不仅把王平叫愣了,也把轿子里的人叫乐了。
没错,轿子里坐着的人正是当今圣上朱栩,他这次来江南确实是有别的目的的。
前两年两淮、两浙水灾泛滥,他拨了大笔的款项下来修水利,去年春天又花了大笔的银子疏通钱塘江和西湖,并加固了苏堤和白堤以及钱塘江的大堤,谁知今年春天,钱塘江又闹起了水灾,庄稼歉收不说还死伤无数,令很多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彻查后的结果是杭州知府何昶挪用了修钱塘江大堤的银两给他修了行宫。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下令把何昶押解进京再行审问的,可他又觉得不妥,他想亲自来杭州看看这大堤和行宫到底修成了什么样子,顺便再看看这两淮和两浙的水利工程有没有瞒着他虚报的地方。
因此,扬州便成了他南巡的第一站。
而他之所以想见一下谢纾,一来是因为谢纾是两淮盐政,盐政、漕运历来是一本糊涂账,是最能藏污纳垢之处,也是他这次南巡想要清查一番的地方;二来,谢纾和何昶是连襟,何昶犯了这么大的事,他不信谢纾毫不知情。
所以一到扬州刚休息了一天,他便打发太监上门宣谢纾觐见,他倒是也风闻谢纾病了一段时日,只是他没想到谢纾的病竟然严重至此。
故而,听了太监的话之后,他决定不顾君臣之仪连夜带着御医上门来探视谢纾,他也是担心谢纾闯不过这一关,同样的,他也等着谢纾向他提供些江南官场的秘闻。
因而,坐在轿子里的朱栩原本是有几分焦虑的,谁知却在落轿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磕头叫什么“大人”,接着便是太监训斥人的动静,正要动怒时又听见了阿金的抱怨,那一句“老阿伯”着实令朱栩听了大为意外,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喊他身边的太监叫“老阿伯”。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傻小子好啊,傻小子没什么心眼,或许还能问出几句什么真话来。
于是,朱栩掀开了轿帘,瞅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摸着脑袋的阿金,乐呵呵地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十六。”阿金倒是也不敢跟这些人置气,规规矩矩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