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田庄,被春意笼罩着,一草一木都透着生机与活力,好似田间奔跑的孩子,无忧无虑,嬉嬉闹闹,有些让人羡慕的无穷精力。
元姐和婧姐都换上了干练的茧绸短衫,叫上大妞,要去田庄后边的小溪钓鱼。林赞按着韩先生的要求,跟着刘家祖孙三代下田去了。韩先生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让他多看多做,多思多想。不过林赞还是不放心,留了闻风看着元姐她们。
大妞住过来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附近有甚个好玩的地方她全都知道。今早,元姐叫了她问的时候,她就指了这条小溪,说里面有不少小鱼小虾。
小溪清澈见底,从山谷间弯弯曲曲地流出来。元姐她们捡了一片有树荫的平坦地,铺上粗布,坐了下来。
元姐也不让闻风帮忙,自己带着婧姐和大妞做起鱼竿来。三人四处寻着,找了几根直挺的树枝,用从家里带的粗面线缠起来,下面吊了饵料,有模有样的钓起来。
然而婧姐一个也没钓上来,元姐和大妞都钓了五六条了。
婧姐不耐,扔了鱼竿,要伸手去捞鱼。可那鱼儿滑不溜手,她怎么也抓不到。
她“哼”了一身,把溪水乱搅一气,看着元姐和大妞的鱼都吓跑了,还哈哈地笑,一步跨到小溪对岸,去看那边田陇上长的几棵枇杷树。
元姐笑着摇头,让闻风把钓上来的鱼收拾好,准备晚间让刘婶煎了吃,自己则拉着大妞跟过去了。
这几棵枇杷树,长得难得的旺盛,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种过来的。如今这个季节,已是结满了果子。
婧姐倒是认得这个,说在外祖家见过。婧姐的外祖家乃是金陵安氏。安氏祖上和本朝开国皇帝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这关系还没近到封伯封侯的地步。可当时家主却有些本事,靠着这点关系左右逢源,如此安家也算正经立了门户。他还学着那些耕读之家的模样,买田买地,让子弟都读起书。这样经过一代又一代地积累,后代渐渐走上了仕途。待到婧姐的外祖父,已是超越了各位先辈,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婧姐应是前两年跟着安氏回娘家的时候,见得枇杷树。安府的枇杷树可是些成年累月的老树,再比这田地里不知从哪移过来的几个强多了。
婧姐捏了一个大些的,放在嘴里尝了尝,竟噗地一口吐了出来,直喊酸倒了牙。惹得元姐哈哈大笑。
钓鱼摸虾,cǎi_huā摘草,婧姐还跟着元姐学着做了窗花笺。就这样,三天两晚的小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人意犹未尽。元姐和婧姐又商量着下个月如何过来玩耍,连林赞也觉得务农稼穑一点不比读书制艺浅显粗鄙,都对这个田庄的下一次出游期待满满。
?四月末的田庄,留下了他们的恋恋不舍。
元姐到家的时候,韩先生已是等了她一起用晚膳了。用过饭,舅甥二人喝茶叙话。
“舅舅,田庄上那一房人家是您从哪儿买的?”元姐听大妞说她们是过不下去出来的,感觉有些意外,湖广虽然也倒了春寒,可还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
“怎么,他们有什么不对吗?”韩先生吹了吹手上的热茶,问道。
“没,就是大妞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说是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出来的。大妞就是他家的小女儿。”
韩先生点点头,说道:“刘家是颖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去年大旱了一场,很多农户都过不下去了,今年又是倒春寒,更是民不聊生。刘家祖上原是湖广人,所以他们卖了房子和地想回来安家。没成想那些刘家族人根本不认他们,还骗了他们不少钱。刘老爷子和大妞都病倒了,一家人也没钱回去了,被付敬遇见,给带了回来。”
元姐听了,有些怅然,原来吃不起饭的人家这么多。朝堂上乱也就罢了,为什么勤勤恳恳,靠着自己双手吃饭的农民也没个好日子过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韩先生说起此事,思绪飘到了风云变幻的朝堂。
皇上从千秋宴之后,便没再露过面,连皇后娘娘都抱病在床。监国的吴王则是大张旗鼓地铲除异己,安置心腹。这样的情形,惹得淮王蠢蠢欲动。奈何京城已是吴王母子的天下了,他哪里回得去,只怕能有消息从贤妃那里传出来都难上许多。
可怜淮王从就番之后便没过上一日称心合意生活,先是江北大旱,地里几乎颗粒无收。那会儿,他还尚能安抚民众,协助官府开仓放粮,试图搏个贤名。可如今这场春寒,让淮王完全放弃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期望,可再想回到京师,去跟吴王一争长短却又错失了良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就番的要事,如今开始在番地慌手慌脚的招募兵丁。
藩王佣兵自重,可是大忌,他只能打着建造淮王府和王府别院的名字,私下招揽。不过,他的动作还是太大了些,约莫是着急的缘故,走漏了不少风声。
可吴王近日也不知忙些什么,竟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时之间,朝堂风云更加诡异了。
刘大妞的爹和兄长就是听人传说了要招兵了,又想到地里冻死的庄稼,才商量了一家人,卖了房子,逃出颖州,来到湖广的。
韩先生叹了一口气,这天下越发地乱了,天灾人祸降临在九州大地上。
可他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头上这片天要变了,虽不知是好变歹变,可总比几十年如一日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