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舅甥二人此番是走了水路去承恩寺的。元姐自是不记得自己坐过船的,到了船上只觉得各处新鲜,且她并无晕船之症,只这一个多时辰的水路让她意犹未尽。一行人自茨河下了船,转了马车往山上去。此间山路崎岖,一番翻山越岭才到了山门前。
这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进香的人并不多。进了山门,是两道长长的石阶,参天古树沿道而生,遮天蔽日。元姐拎了裙子,拾级而上。山中清幽,景色宜人。自上往下看去,成峦叠翠,皆入眼帘。往上看去,隐隐可见寺内建筑宏伟,使人心神肃穆。
韩先生带了元姐,按着普通人家进香的行程,跟了寺里的师父前行。韩先生早就在寺里安排妥贴了,当下不慌不忙,陪着元姐听师傅讲经。这位师父并没讲很长时间,接着便领了二人去请香,之后穿过院子进入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殿面宽阔,重檐叠拱,雄姿卓越。元姐跪在泥塑金饰的毗卢遮那佛前,想起自己早亡的父母,不由眼眶湿润,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虔诚的参拜了大佛,保佑爹娘来生顺遂,再不骨肉分离,又祈祷外祖一家平安康泰,事事顺心。韩先生也是参拜了的,舅甥二人所求相差无几,只韩先生还求了一句“早起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进过香,整理了衣摆,舅甥二人退出大殿。到殿门口转身的时候,元姐与一人擦肩而过。这样衣角之间的触碰,元姐当然不放在心上,依旧跟了寺里的师父领略这近千年的古刹风貌。
可是跟她擦肩的那个人却心中翻腾起来。
“确实是谢元姐。”徐纪文反复地想。
话说徐纪文是随了李光凡来的承恩寺。李光凡与徐纪文年龄相仿,已年满十六岁,李家乃是书香门第,并不要求子孙早早的开枝散叶,多是让他们专于读书。不过这样的年龄,即便是不成亲也该相看起来了。今日,李光凡的娘,也就是李家二夫人专门带了李光凡来相看小娘子。
徐纪文不过是跟着出来散散心。那****托了写的信,早已得了回音。无奈忠勤伯府还在吴王的监视之下,连信里都只能隐晦的说上几句暗语,更别说回京了。有了通信,好歹安抚了家中的父母兄弟。徐纪文可以想象,大哥当时接了信定是又惊又喜,连声骂上几句小畜牲,跑去告诉爹娘。娘也定会喜得泪流满面,嘴里阿弥陀佛的念着。
家里千好万好,徐纪文也是回不去,而且尚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去。于是,听了李光凡说要来大承恩寺相看,也跟了来。他也不用师父领路,自己在寺院内随便转着。来到大雄宝殿门口的时候,正欲进殿上香,却见殿内参拜的一位男子和一位姑娘背影有些眼熟。当下顿了脚步,可那二人却只整了衣摆恭敬地退出来。徐纪文看不真切,于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匆匆与那姑娘擦肩而过。
那姑娘正是元姐,徐纪文认出了她。他当然不知道韩家时来运转的事情,见二人衣着考究,只觉得奇怪。
韩先生带着甥女来承恩寺进香,自然不会穿的多华贵,可他们也算是县里有些脸面的人家了,穿的素净是一回事,衣饰的讲究又是另一回事。这样的细节当然被徐纪文捕捉到了,所以他才心生疑虑。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都身份不明,说不定韩家也别有乾坤。他还记得年前与韩先生的一叙,韩先生虽作随意状,可问他天下之事,却处处问到点上。徐纪文想到这,头皮一紧,赶紧回想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然而转眼又想到,若是韩先生针对了他,怕是早就没了命,于是放下心来。
既是到了殿里,少不得进柱香。徐纪文心中有事,诚心求了佛祖保佑。
佛祖立在高高的五朵山上,笑看世间众生万象。
承恩寺乃是皇家寺庙,有御赐万斤铜钟,名声远扬。徐纪文出了殿正要去瞻仰一番,却见李光凡的小厮直奔他而来,模样急切,似有急事。
徐纪文打了个手势,二人避过人前,那小厮行了个礼,赶紧道:“徐爷,我们家五爷说六爷上山来了,不若您先下山吧,别被六爷撞见。”
李六爷乃是李光凡三叔家的庶弟,李光平。二人原是同年出生,只李光平月份小些。李光凡是嫡子,父亲在朝为官,而三房却只依附大房二房为生,李光平又是庶子,处处都矮了一头。如此的出身和境遇,让李光平心生怨恨,明里暗里没少坑害自己这位五哥。
更糟糕的是,二人都曾在京中住过,李光平也识得徐纪文。如今李家也只几位当家人知晓徐纪文的事,其他人并不曾透漏。李光平心思不正,为人阴险,徐纪文觉得他正是必须要防着的人。
大承恩寺的各处景致虽还没领略一遍,可前有韩先生舅甥二人改头换面来进香,后有李光平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徐纪文觉得,他还是下山清净些。当下也不再犹豫,嘱咐了小厮,趁着日头还早,抬脚下山去了。
元姐倒是把各处转了一遍了,只是还不去见了二舅母,让她有些着急。师父在前讲着,她在后面偷偷扯了韩先生的衣袖。韩先生转头看她,见她面露急色,心下了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师父且留步,刚才面见佛祖,感悟颇深,不如坐下沉思一二?”韩先生顿了脚步,含笑问道。
“如此甚好,施主与佛有缘,不如在寺中小住,参悟更深。”听到韩先生如此说,师父知他们不欲立即下山,当下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