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念安师太的杯子掉在了几案上,里面的茶水倒了出来,在案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印子。
旁边的茶炉还在咕吱咕吱地叫着,氤氲的雾气四散开来,模糊了案边人的脸庞。
但即使如此,念安师太微微握紧的手指与颤抖的双唇还是没有逃过谢昭琳的眼睛。
她伸手过去扶好翻倒的茶杯,又提醒道:“师太,水沸了。”
仿若重新开演的皮影戏,念安师太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声道着谢谢,眼眶却是有些红了。
经过了这一个小插曲,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跪坐着喝茶。直喝到一边随侍的绿莺都忍不住开始打哈欠了,谢昭琳才告辞出来。
与来时的踌躇缓慢不同,谢昭琳这次走得很快,想要快点上马车离开这个地方。
再次路过晒书的天井时,那个蓝布棉裙的女子已经不在了。但就算是在,谢昭琳也早已没有了认个熟人的心思。
正待要走,后面传来了绿莺的声音,充满了鄙夷与惊讶:“哟,这不是钱小姐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昭琳皱了皱眉头,看来她回去要好好说说绿莺,每次这样嘴上没把关可怎么了得!要知道祸从口出啊!
不过她说的钱小姐,莫不是钱媛媛?
那边绿莺正待再玩笑几句,谢昭琳已经转回了身叫她,便只好跟上。
“呵,你是专程跑来笑话我的吧?!你们两姐妹还真是一个样!”钱媛媛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本来谢昭琳叫了绿莺是要马上就走的,听到钱媛媛的话,顿觉不悦。她实在想不明白,裴启明也是,钱媛媛也是,怎么一个个都说她和谢嘉琳一个样。
她们怎么会是一个样?!
于是她转回身想要辩驳些什么,可一看到钱媛媛穿着蓝布棉裙,头上只别了支素玉簪,未施脂粉,清瘦憔悴的样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她已经得到了报应。自己在她眼里也大概早就是谢嘉琳的合谋者,如果每个人对自己的看法都需要在意,岂不是早就累死了。
而现在尤其不需要在意的,就是钱家人的看法!
这样一想,谢昭琳又没了辩驳的念头,脚步一移就要走。
诶?小姐不和人家吵架啊!绿莺满心的失落。她总觉得和以前相比,小姐好像温吞了些,但有时候又蛮阴沉的。
谢昭琳不想吵,不代表钱媛媛也不想吵,她心里早就盛满了怨恨与绝望。偏偏谢嘉琳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被送来了静心庵,前几日还特意过来嘲笑了她一番。
想不到今日她的好姐姐也来了,果然是一对蛇蝎姐妹,连做的事情也如此心有灵犀!
“哼,我钱媛媛栽在你们两姐妹手里,是我技不如人。但你也莫要得意,谢嘉琳这次是帮了你,但以后,有你们俩争的时候!”钱媛媛语带讽刺,示意谢昭琳她没什么好得意的!
谢昭琳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你指的是马公子,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他于我非良人,我以后断然不会为了他起争端。”
“你到今日还以为谢嘉琳是为了马公子才对付你我的吗?”钱媛媛亦是不屑。
这倒让谢昭琳有些兴趣了,不管对方是不是编的,听听总没事吧,于是她反问:“难道你知道?”
“要不是她过于得意又或者是为了打击我主动相告,我还真不知道。但现在,我还真知道。”
“她这么做是为了她的锦绣前程。你想想,如果你一府嫡女只嫁了个县令之子,她身为庶女有多大可能越过你去?”钱媛媛一边说一边观察谢昭琳的表情。
果然,谢昭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却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道。
小姐这样子,是相信了?这也太容易了吧!
绿莺也听懂了钱媛媛的话,但并不赞同,可碍于谢昭琳刚刚就脸色不太好了,也不能多问。
“至于游春会的事,说来也不过是怕你毁了名声,连累她这个未出阁的妹妹而已。并没有什么自家人帮自家人的情谊。”
还有反过来给她下药的事,恐怕只是纯粹想要报复自己当初的夹竹桃药包之仇吧。还假惺惺地反过来要和自己合作,说两人最大的敌手应该是谢二小姐,以后就可以公平竞争什么的。
现在想想,真是漏洞百出,也只有自己会如此天真的相信。钱媛媛在心中暗恨,然而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啊!
游春会的事谢昭琳是知道的,她便也无心再听,又看了看钱媛媛被仇恨扭曲的脸,没有再犹豫,叫上绿莺走了。
临上车前,谢昭琳又回望了一眼,发现钱媛媛也已经转回了身,背影很是萧瑟,不禁叹了口气。
绿莺瞅见了她的表情,大眼睛一转,里面装满了好奇,却又强自忍着不作声。
谢昭琳见她这模样,不由好笑,绿莺虽然和她一般年纪,心性却还小孩子的很,一点心事也藏不住。
于是拿手指弹了弹她的鼻子,笑道:“有什么事就问吧,瞧把你憋的。”
发现谢昭琳不复从师太院落出来的阴霾,也没了听见她开口讽刺钱媛媛的怒气,也就放心大胆的问了。
“小姐,你真的相信钱小姐说的话吗?”
谢昭琳点了点头:“四妹心比天高,马公子其实入不了她的眼。我当时也正奇怪为何她会喜欢马公子,现在想来是这个道理。”
“那不对呀,如果四小姐找了个比马公子好的姑爷,那小姐您的应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