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起来转了一圈,鼻子动了动,没话找话的说:“这是什么香?怪好闻的。”贾环找了枚木质书签夹在书里,又将书放在枕头底下,随口答道:“不过是百合香罢了,你还不认得?”薛蟠笑道:“不是寻常的百合香,百合香没这个雅,也没这个浓,这个香得怪好的。”贾环听他这么说,也仔细嗅了嗅,方笑道:“是了,昨日熏的是玫瑰香,大概没燃尽,和新香混了。”他对香料不讲究,底下人难免也不上心,旧香新香混在一块儿是常有的事。
他从床里摸了根发带出来,将头发束了,才问薛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并没有什么事儿,”薛蟠笑叹了一声儿,拿起茶钟儿捧着,“还不是我妈,一大早催着我过来帮忙,我说你们家管事的也有,小厮婆子们也多,都是得力的人,今日这样的大场合,姨父和你们家必是都亲自管的,哪里有我这个外人献殷勤的地方呢。我妈只是不听。我只好和她说过来看你,方才罢了。过会子还不知道怎么到处找我呢,还是在你这里避一会子罢。”
“哪里就用你这个客人操劳了,姨妈也是太关心我们。”贾环漫应着。
两人说了些不打紧的闲话儿,果然就有小丫头子寻过来,叫薛蟠家去。薛蟠递过一个无奈的眼神,只得告辞回去了。
也是凑巧,他才一走,林黛玉就过来了,头上兜着风帽,手上抱着暖炉,露出一张玉白的脸儿来,后头跟着紫鹃。她站在外头停了脚,且不进来,只顾贪看那腊梅花儿。贾环在屋里只是叫:“姐姐快进来罢,仔细冻着了。”
林黛玉迈步进来,一面解着大氅,一面口里道:“哪里就冻死了我!”
这话贾环更不敢接,便看紫鹃,眼睛里冒出疑问来。紫鹃伸手,悄悄比了个二。他便知是和宝玉赌了气来的。当下只做不知,更不去堵那个枪口,只一叠声的叫丫头们。
外间,霁月放下手里的牌,推蕊书道:“快去看看罢,里头叫人呢。”蕊书不肯动,身子一动不动坐在熏笼上,咕哝道:“又来做什么,三爷一回来,别人都不动,她倒整日整日的过来坐,也不嫌烦。”说着把手里的牌一洒。霁月笑道:“又咕哝什么?快过去是要紧的。”蕊书越发赌了气,吊眼看她:“你怎么不去?”霁月摇头笑道:“我不去,坐在这里正自在得紧呢。”蕊书听说,骂了一句“懒鬼”,无法,只得起身去了。
磨磨蹭蹭的往茶房里沏了一杯好茶来,过去顿在桌子上。黛玉正拉着贾环的手说话儿呢,并不理她。憋了一肚子气去了。
姐弟俩正指着太白的诗集说些闲篇,外头传人一担一担的挑了蜡烛进来,往园子里各处去点灯。不知过了多久,又传女眷们往大门外去。黛玉也忙起身,笑道:“虽然未必就叫我,到底也该去老太太跟前走一趟,也应个景儿。”贾环忙道:“很是。”命丫头们给她的手炉里填炭,翻出一双狐皮护手来,到底亲送了出去才罢。
因着元春省亲,各处都要预备着,厨房里通烧着热水,霁月趁便去领了饭来。贾环看时,是一碗炖得稠稠的清粥,一碟子油里滚过浇酱的鸡丝,一条大黄鱼,一只鸡,一盘面点子,惊讶地道:“怎么这么多?”霁月笑道:“厨下预备着接待娘娘,哪里有心思”和我嗑牙儿,胡乱装了一盒子就叫我提回来了。贾环喝了盏温水,就着鸡丝吃了粥,鸡炖得烂,鱼倒是新鲜,肉也嫩,他捡了两块面点子吃了,便说:“饱了。”霁月收拾了碗筷,便道:“既然爷不吃了,我拿去给小丫头们吃罢。”贾环应了,又想起来,笑道:“今儿正值佳节,又是娘娘省亲,园子里尽够热闹的,也叫她们去瞧瞧热闹。你们若是想去,也去罢,别傻站着,也各处去帮帮手,或许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只是别一窝蜂的都去了,也留下两个人看着灯火。”霁月闻言,欢喜不尽,笑道:“既然爷开恩,我就叫她们去瞧瞧。爷放心,我必嘱咐了不叫乱走的。”说着撩帘子去了。
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小丫头们笑闹着出去看热闹了,远远的似乎有隐隐的细乐之声传来,绵长不断。贾环招呼着还留在院子里的丫头们往树上悬起花灯,树下点起香烛,堂屋里摆开团团一张花梨木大圆桌,众人一起动手,不多时摆上七八样细果,大家玩牌掷骰子作耍。
贾环只坐在炕上,面前摆了一小炕桌,又摆了一件美人玻璃围屏,一只小瓷盅,一壶梅子酒,三四样果脯,自斟自饮。
丫头们来来去去,这几个回来,换了那几个去,少不得说一说园子里的景色,贵妃娘娘的排场,銮轿到了哪里,老太太和太太怎么随幸,怎么说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直闹了半个晚上,方有人回来说,贵妃娘娘去了,又摊开手,露出用帕子包着的一百钱来,笑道:“可巧儿娘娘赐赏那会子,我还在园子里待着,和她们一处点灯烛来着,想是把我当成园子里的人了,就赏了我这些钱。”众人一拥而上,都道要沾沾贵妃娘娘的喜气,一人抢了一个钱去了,急得她直跺脚。
一时有管事媳妇林之孝家的端了一个托盘过来,在门外问:“三爷可睡觉了不曾?”霁月忙过去开门,笑道:“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