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自城中一幢豪宅驶出,车轱辘碾压着湿漉漉的青石板一路向着城东急行,前后皆簇拥着身形剽悍的劲装骑士。
到了距离望江楼不远的地方,被聚拢围观的百姓堵塞了道路,难以前行,不得不降缓速度。
马车里,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伸手撩开车帘,见到街上拥堵的人群,心里越发烦躁,大喝道:“将这些贱民统统轰散,谁敢挡路,撞死勿论!”
“喏!”
前后私兵大声应诺,一提马缰往前冲去,手里的马鞭四下挥舞,大声喝道:“挡路者,撞死勿论!”
“啪!”
马鞭兜头盖脸抽在一个躲避不及的老妪脸上,一蓬雪花迸溅,那老妪惨嚎一声跌倒,幸亏她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在她将要倒地之时拽到了一边,这才没有被后面紧跟而来的马匹踩踏致死。
百姓一阵惊呼怒骂,纷纷避让两旁,将路中间让开一条通道,数十名私兵护着马车疾驰向望江楼。
车上,白面无须的中年人一脸焦急,望着对面坐着的纹丝不动的中年文士,苦恼道:“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房俊那厮,这万一被房俊寻上门来,可如何是好?早说了低调一些,你偏是不肯听……唉!”
千言万语,万千后悔,都化作这一声无奈的叹息。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文士,正是王景。
与急的火上房一般的中年人不同,王景一脸沉静,不骄不躁,好整以暇道:“大唐以法立国,纵然是诸位皇子亦不敢持强行凶,他房俊难不成还能凌驾于皇子之上?更何况那厮如今官司缠身,暗中又有关陇大佬们恨不得将其剥皮煎骨,绝对不敢对沈家大动干戈。义和吾兄,稍安勿躁。”
“唉!”
白面中年长叹一声,再无多话。
此人名叫沈综,字义和,乃是吴兴沈氏嫡支,更是常驻苏州维系沈氏利益的话事人。
他也明白王景之言在情在理,可问题是王景并非江南人士,更不曾目睹往昔房恐豪横,完全不知整个江南士族对于房俊敬畏之深,早已无出其右。
没错,为了各自的利益,大家暗地里什么事都敢做,绑在一块儿壮胆子的时候也敢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但是有一说一,当真站在面前跟房俊叫板,几乎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顾家殷鉴不远,那等大军铺天盖地攻城拔寨,一夜之间阖族尽灭之惨状,只要想想都令人脊背生寒、毛骨悚然。
或许似萧家、陈家、周家、陆家并不怕遭遇那等惨祸,毕竟房俊也不能恣无忌惮杀人无数,可吴家却绝对要担心。
吴兴沈氏自古便是江东豪族,亦曾横行江东佣兵无数,沈综的伯父沈法兴当年带领着沈氏子弟揭竿而起,以诛杀宇文化及为名起兵,裹挟了江东各族数万人马攻打江都。
吴兴沈氏之声望实力臻达巅峰!
武德二年,沈法兴攻克毗陵后,认为江、淮以南只须自己发令调遣即可平定,于是自称梁王,建都毗陵,建年号为延康,设置百官。
只不过一年之后便被李子通覆灭……
吴兴沈氏的建国之梦破灭,连带着数万精锐族人横尸沙场,家族遭受重创。
可不管怎么说,吴兴沈氏都曾为隋末的一方豪强,更有建国之背景,万一房俊以此为借口,构陷沈氏建国之心不死,背地里招兵买马意图谋反,然后指挥水师精锐重演当年剿灭顾家的那一幕,时候炮制一些所谓的证据敷衍了事……
沈氏跟谁说理去?
想到这里,沈综不禁对自家担任家主的兄长满腹怨念!
咱们沈氏本就曾自立为国,在李唐皇室眼中那是绝对的不安定分子,就应该闷头发财不出声,教授族中子弟经史子集积攒底蕴,以便在数十年后再度崛起,何苦偏要在波诡云翳的储位之争当中选一方站队?
就算要选,那也应当选太子一方才对啊,太子名正言顺大义在手,本就上位概率更大,更何况太子的肱骨之一越国公房俊一手掌握着皇家水师,那可是紧扼着沈氏最大宗财富来源海外贸易的存在,得罪了他,只怕未等晋王上位呢,沈氏已经被折腾得一蹶不振了……
须臾之后,马车来到望江楼前。
两人一起下车,顿时都被望江楼前策马而立杀气腾腾的劲卒吓了一跳。
沈综抹了一把额头冷汗,看着面前鼎盛的军容,颤声道:“莫非……这便是传说当中的北衙禁军?”
大唐宿卫中央的禁卫军,民间素来以“南衙”“北衙”来称呼。
所谓“衙”就是指皇帝的住处或者政府官厅。
子曰:“雍也可使面南”,皇帝南而治理天下这一立场,古而有之,不曾更改。在皇帝居所的南边配置了正式的行政机关以及官厅,并将其统称为“南衙”,称之为“南衙府兵”。
之所以如此,是由于皇帝私人的军队即亲军的存在感越来越大,为了使得中央军队与皇帝亲军有所区别而加上了这层意思。也就是说,国家的正规军队是属于南衙管辖的中央军,所以将其称作南衙禁军。
与此相对,北边则是皇帝的私密性的个人空间。
南北的关系表现为表里关系,以南为表,以北为里。相当于北门的玄武门是皇帝的私密的,或者说是非正式地利用的城门。凡是正式的行幸等活动,按照规定都要使用从承天门到朱雀门等南边的正门。
简而言之,南衙府兵既是番上京城宿卫的府兵根据向己所属十六卫当中是十四卫,而北衙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