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长孙冲被“百骑司”抓捕之时,李承乾也曾见过他,却不曾想大半年时间过去,长孙冲居然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贵不贵的模样。他身份特殊,李君羡居然说了不曾动刑,自然不会有人来严刑拷打一番,除去牢狱之内环境恶劣所导致他身躯遭受损伤,只怕心中那份怨恨才是导致其这般模样的主因……
长孙冲瘫坐在稻草堆上,呼哧呼哧的喘气,眼神怨毒如蛇,神志似乎有些恍惚,只是一味的问:“你还没死?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可能还没死?”
……
李承乾心绪复杂,叹息道:“孤没死,表兄居然这般失望?”
长孙冲身体甚为虚弱,喘息之时气管里“呼哧呼哧”的声音,喃喃道:“这不可能,东宫怎么可能挡得住关陇军队倾力一击,不可能啊……”
太子没死,尚能出现此地,就意味着关陇门阀的兵变尚未成功……可他清楚知道关陇门阀到底掌握着多少兵马,这些兵马一旦集结起来,足以形成一股洪流,区区东宫必将被瞬间冲垮!
只可惜自己谋事不密,失手被“百骑司”擒获,不能眼看着东宫倾覆的场景,更未能手刃太子……可是东宫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关陇军队的冲击?
而东宫不曾倾覆,太子不死,关陇门阀的下场显而易见……这是长孙冲最不能承受的。
门阀荣辱、血脉传承,这在世家子弟眼中高于一切。
李承乾淡然道:“邪不胜正,此乃古今至理,汝等身负皇恩、与国同休,却被私欲占据身心,悍然反叛,当受天下百姓唾弃,史书之上遗臭万年,如何又能窃据大宝、玩弄朝政?”
长孙冲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邪不胜正?
放屁!
青史斑斑,字里行间只看得到“胜者为王”四个字而已,正与邪、善与恶,都特娘的是放屁!
李承乾也不愿与长孙冲说这些,无论胜败,长孙冲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间牢狱……
他只是目光怜悯的看着长孙冲,声音低沉:“当年孤无心之失,致使你遭受重创,一直心忖愧疚。故而,即便你后来设计陷害使得孤坠马负伤瘸了一条腿,却也不曾对你怀恨在心,甚至想着他朝若是继位为君,定要好生补偿,让你位列百官之首,让长孙家世世代代昌盛荣华……可孤一直不能理解,你纵然恨孤入骨,可又为何要犯上作乱?父皇与母后当年视你如己出,将最为疼爱的嫡长女许配于你,你怎能做一个乱臣贼子,背叛父皇母后对你之期许?”
“嗬嗬……”
长孙冲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挣扎着爬起,嘴里发出不知是冷笑还是呻吟的声音,好半晌才缓缓坐起,恨声道:“无心之失?好一个无心之失!你只是瘸了一条腿便觉得受到天大的冤屈,整个人生都灰暗迷茫,但你可曾想过一个男人伤了命根子不能人道,将会承受什么样的痛苦与折磨?”
李承乾默然。
他不得不承认,世上从无“感同身受”这回事,未曾亲身领略痛苦的滋味,绝对不能感受到其中绝望与折磨……
“嗬嗬!”
长孙冲努力想要站起,但身上的重枷使得他浑身的肌肉早已受到不可逆的损害,手足的镣铐也限制了他行动的幅度,努力半晌,只能颓然倒在稻草堆上,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半晌,长孙冲才缓过劲来,语气平静,但充满怨毒:“陛下与皇后将他们最疼爱的嫡长女许配于我……我应该感激?不!这不是他们对我的期许与看重,而只是为了弥补你犯下的错,更是为了给父亲这个关陇第一勋贵一个交待!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但他的皇位赖以关陇而篡取,他不敢得罪关陇,所以他们选择牺牲一个嫡长女来达到政治的平衡!我只是一个残废的可怜虫,我凭什么感激他们?”
李承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居然连父皇母后对你的宠爱都质疑?这么多年,父皇母后待你甚至比对孤都更好一些,更别说羡慕你的皇子有多少……你太偏激了。”
他认为这是长孙冲身体遭受重创之后心理发生了扭曲,不可理喻。
长孙冲却大笑两声,但体力虚弱至极,笑声里没什么中气,急促说道:“你说陛下宠爱我,那我问你,前些年房俊平步青云、官运亨通,陛下为何处处将他凌驾于我之上?”
李承乾想说你本事不行啊,当初人家房俊一手创建神机营,带的好好的,结果父皇将房俊调走让你入主神机营,可你最终却将一支注定会闪耀无双战力的强军带到涣散崩溃……这也能怨得着父皇?
不过他到底是个厚道人,见到长孙冲这等凄惨之形状,不忍再度打击,只是默然不语。
只是想起当年两人交情深厚,出则同车、入则同榻,亦曾发出豪言要效仿伯伯牙子期,谱下一段高山流水觅知音的佳话……却不想今时今日反目成仇,长孙冲更是恨不能杀他而后快。
“宠爱我?”
长孙冲面色狰狞,一双眼睛死鱼一般凸起,恨声道:“若当真宠爱我,当初长乐意欲和离,他们为何支持?难道他们不知道长乐有违妇道,与房俊那个杂种暗通款曲、做下丑事?他们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因为我是个废人,所以他们便牺牲我的尊严,却给予长乐肆意妄为的自由!凭什么我要感激他们?我恨不得他们死!”
一声一声泣血控诉,却令李承乾极为反感。
他蹙眉道:“你与长乐成亲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