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王大根当即跪地,还未伸手接过儿子的骨灰,便“砰砰砰”的在冻得坚硬的地上磕起头来,大哭道:“侯爷恩义,老汉带大壮,叩谢侯爷!”
闻讯赶来的相邻,闻听王仁杰阵亡之时,都是不胜唏嘘。
可是现在,俱是神情肃然,看着房俊等神机营兵卒的时候,那种尊敬感激毫无保留!
都是关中儿郎,从隋末至今,几乎年年打仗,哪家没有阵亡疆场的儿郎?古往今来,上了战场那就不当人命,救得回来就救,救不回来了,那就任凭弃尸荒野,当个孤魂野鬼。
马革裹尸?
那不是最凄惨的,反而是最幸运的,绝大多数阵亡的士兵,能有个大炕掩埋都是奢求,哪里有那么多的马皮给你裹?
古往今来,国人都讲究个叶落归根,魂归故土。可是战场之上,哪里顾得了那么许多?死便死了,即便再是悲伤,再是挂念,也只剩个名字可以供后人凭吊,尸骨早已不知在何处腐朽,血肉都被野兽猛禽啄食……
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当家里备好横刀备好战马将儿郎送入府兵的那天,就依然做好了阵亡的准备。最令家人痛苦的,其实还是阵亡之后弃尸荒野的悲惨。
可谁都知道,在战争之后将阵亡将士的遗体带回去,是多么困难的件事。那么这位侯爷现在所做的事,又怎能不令大家敬佩只余,深怀感恩?
屋里跑出来个半大小子,愣愣的看着老爹和队兵卒互相跪着,然后回过神来,却见到老爹从那位黑脸将军手中接过个坛子,转身交到他的手上,抹了把眼泪,沉声叮嘱道:“照顾好你大哥!”
半大小子激灵下,赶紧将坛子紧紧搂在怀里,响起以往大哥对自己的爱护照顾,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再抬眼的时候,望着房俊的目光满是感激。
王大根抹了把眼泪,哑声道:“倒叫侯爷见笑了,关中男儿,哪里来这么多娘们儿的作态?老汉啥也不多说,能将不孝儿的骨灰带回,让老汉能将其葬入祖坟,想他的时候能去坟前看看,侯爷的恩义,李家没齿难忘!侯爷,里正,寒舍简陋,如不嫌弃,且进屋饮杯热水暖暖身子……”
“老伯不必如此,王仁杰是我房俊的兄弟,那我房俊就要将他带回来,这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义务!就算不能将他活着带回来,亦要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不然我房俊愧对兄弟!”
房俊语气铿锵,然后拍了拍王大根的肩膀,将其拉起来:“本侯就不进屋了,此次西征,上百兄弟阵亡,本侯要将弟兄们个个送回家,耽搁不得,就此告辞!”
身后自有亲兵将兵部赏赐的铜钱、布匹交给王家人,然后又将份兵部颁的堪合交给王大根,这是荫萌的证书,凭此堪合,王家人可以荫萌人为神机营的校尉,只需将此堪合交至兵部,然后将荫萌之人的详细信息记录造册即可。
王大根感恩戴德,虽然这切都是儿子拿命换来的,都是应得的,但是由位侯爷亲自交到自己手上,那又是番完全不同的感触。
就算死了,儿子也死得值!
他为这个帝国战死,帝国并未在他死后将其忘记,对于个关中男儿来说,这就是最大的褒奖!
赳赳男儿,死得其所,足矣!
房俊带着队兵卒想李大根行个军礼,转身便走,他还要将所有阵亡兄弟的骨灰都交到亲人手中,越快越好。
身后突然传来声呼喊。
“侯爷,等我长大了,我也去给你当兵!”
房俊闻言,站住脚步转过身,看着紧紧捧着大哥骨灰却脸坚毅的半大小子,笑问道:“怎么,不怕死?”
半大小子梗着脖子:“男儿汉大丈夫,自当上阵杀敌,报销家国!我要给我大哥报仇,将来杀尽突厥人,还要杀的西域那些蛮子屁滚尿流!”
王大根咤道:“混小子,岂敢在侯爷面前污言秽语?”
房俊却哈哈大笑:“好小子,不愧是你大哥的兄弟,都不是孬种!你叫啥?”
“我叫王孝杰!”
“好!咱们就言为定,等你长大,来找本侯,本侯带着你开疆拓土,立下不朽之功业!”
房俊大笑着转身,带着兵卒向来时的羊肠山路行去。
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叫王孝杰的小家伙,有冲劲儿,楞头楞脑的有股子虎气,是个好苗子!
他却不知,正是这个小子,将来却在西域掀起场血雨腥风,打得吐蕃哭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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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驻地。
营房内气氛凝重,长孙冲铁青着张脸,怨忿不已的瞪着眼前的刘仁轨与段瓒。
“圣旨已下,从这刻起,本官便是神机营的提督,最高长官!可是,房俊却毫无自觉,居然挨家挨户的送还那些兵卒的骨灰,他想干什么?收买人心?!简直视圣旨如无物,其心可诛!怪不得此人要将那些阵亡士卒的遗体火化,将骨灰带回,原来是藏着这等心思,简直可恶透顶!本官还奇怪,些泥腿子死便死了,又何必费尽心力的将骨灰带回来?真是阴险狡诈!”
长孙冲忿忿然说着,恨不得将房俊千刀万剐!
自己尚欣喜与陛下将神机营交到自己手里,正想好生羞辱房俊番,你费尽心机建成的强军,最后不还是落在我的手上?可谁知道房俊却玩了这么出“邀买人心”的手段,简直能把长孙冲恶心死!
如此来,满营将士以及那些阵亡士卒的家属,谁不念着房俊的恩义,谁不赞他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