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转身退出,走出两步,又转过身,在李二陛下灼灼目光之下,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两步,然后飞快的蹲下去抓起梁冠,转身便跑……
气得李二陛下又大骂一声:“王八蛋!”
王瘦石在一旁给地上温热的茶水,小声道:“越国公固然有功,但此番违逆陛下圣旨,乃是死罪,陛下何故不予惩戒?”
“死罪?”
李二陛下喝了口水,哼了一声,无奈道:“别说什么死罪了,就算朕现在虢夺他的兵权、爵位,将他所有官职一撸到底,你信不信明天清晨便会有几万军队啸聚鼓噪,逼着朕收回成命?”
皇帝乃是人间至尊,但当真便能为所欲为了?
别扯蛋了。
为何自古以来皇权、相权、兵权总会相互冲突、彼此制衡?房俊这些年功勋赫赫,单纯论及军功,即便是相比于李靖、李勣这等贞观勋臣之首,亦是不遑多让。
此番护卫东宫反败为胜,乃是名正言顺的匡扶社稷,挽大厦于将倾,不仅朝廷之上对其颇多赞誉,民间更会被其收割一番声望,声势之盛,已然臻达其人生之顶点。
此等情形之下,若他这个皇帝强行虢夺兵权、削除爵位亦或罢免官职,必然引起整个天下的反弹……皇权的确至高无上,但那只能是名义上的,当真有朝一日皇帝自以为自己的权力至高无上,那便是江山动荡、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天下人皆称颂皇帝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可如果皇帝当真意欲言出法随,天下人就不干了,谁愿意自己的生死富贵皆决于帝王一言之间?
不是不能杀,但是要承受那汹涌澎湃的反噬!
除非想要做夏桀商纣那等昏聩至极的亡国之君,否则但凡有一丝理智,也要懂得克己隐忍的道理……
喘了一会儿粗气,李二陛下觉得这一顿踹虽然将心中郁闷宣泄不少,但精力却难以为继,一阵阵头晕目眩恶心涌上来,身体极度虚脱难捱,遂道:“朕要歇息了,让外头那些人都回去吧,明日再来此间议事。”
王瘦石躬身道:“喏!”
转身向外走去,只不过后臀已经被鞭子抽破了,活动之间破损的皮肉摩擦裤子火辣辣的疼,使得他不得不努力将后臀缩进来减少摩擦面积,如此一来未免前腆后凹,着实怪异……
出了殿门,王瘦石站在石阶之上,俯视着面前恭谨站立的一众文臣武将,目光在最前的太子身上逗留一会儿,这才开声道:“陛下有旨,今日时辰已晚,请诸位暂且回去,明日清晨再前来议事。”
殿外小雨之中站立许久的文臣武将们都呆了一呆,先是看向刚刚觐见出来的房俊,继而看向人群最前的太子。
太子可是自灞水之畔一直陪伴御驾至此,小雨之中站了大半天,陛下入驻武德殿占了太子原本办公之所,结果自始至终却连太子的面都不见,其中之心意昭然若揭,哪里还需要去揣摩?
如此赤果果的向朝臣们宣示态度,实在是直接得不像话,毕竟是国之储君,总归还是含蓄一些为好……
一时间,群臣心思各异。
李承乾面色苍白,神情不动,一揖及地,恭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然后转身,向在场的群臣略微弯腰施礼:“孤先行告退。”
群臣齐齐还礼:“吾等恭送殿下。”
起身之后看着李承乾艰难的挪动腿脚向外走去,落雨之下背影无比萧索,身边仅有房俊一人……
再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武德殿,见惯宦海沉浮、世态炎凉的大臣们无论立场如何,这一刻心中满是腹诽:陛下回京即鸠占鹊巢,将太子驱逐武德殿后占为己有,这也就罢了,连太子的一应日常用具都未曾搬运出来,更没有一句明言让太子今夜宿于何处……
君心似铁。
如此做派,着实过分。
毕竟那不仅仅是你的嫡长子,更是国之储君,心如铁石一般的坚定易储也就罢了,如今却连最起码的体统都不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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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之下,玄武门城楼高耸巍峨,格外显得压抑厚重。
城楼之下,张士贵一身甲胄恭送太子出宫,房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国公您的麻烦来了,好自为之吧。”
张士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苦笑摇头。
心里满是苦涩,倒是没有多少后悔……
他乃是从龙之功、帝国功勋,奉皇命镇守玄武门,负责宫廷宿卫,对李二陛下之忠心可鉴日月。可是任凭一个阉人连一道遗诏都拿不出,就想让他听从调遣断绝太子后路,那怎么可能?
除非事先得知陛下乃是“装死”,并非如种种迹象显示出来的已经驾崩,否则就算再选择一百次,他依然会选择归顺太子,稳定朝纲,将动荡不休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当然,现在李二陛下回来了,他所谓的正确选择便是实打实的“抗旨不遵”,尤其是当下局势已经显示出陛下易储之事势在必行,他归顺太子的行径便必然不被陛下所容忍。
一个曾经向太子宣誓效忠的禁卫首领,皇帝如何还能放心他宿卫宫禁?
苦笑着摇摇头,张士贵回手也拍了拍房俊的肩膀,戏谑道:“老夫追随陛下几十年,总有几分香火情分在……反倒是你,看来要首当其冲了,力求自保吧。”
谁都知道房俊乃是太子的根基所在,只看眼前这个时候唯有房俊陪在太子身边,便明白欲废黜太子,必先贬斥房俊。
房俊笑笑,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