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认为要么自安化门而入支援承天门,要么集中全力击溃城外十万叛军,然而刘仁轨略作斟酌之后却道:“咱们按兵不动,就在这安化门外安营扎寨。”
郑仁泰抬头瞅了刘仁轨一眼,暗叹一声,低头饮茶。
如今军中年青一代人才辈出,不仅精于兵法、长于谋略、更擅长新式战术,就连对时局之掌控亦是出类拔萃,倒是显得他们这些贞观勋臣都老了……
薛万彻蹙眉不解:“坐在此地又有何用?”
刘仁轨解释道:“其一,程咬金之前立场不明、摇摆不定,谁也不敢肯定他现在已经全心全意站在陛下一边,咱们必须对他予以监视、掣肘,使其心生忌惮,纵有不臣之心亦不敢胡作为非;其二,这十万叛军一旦溃败,势必向着各方突围,杀是杀不干净的,也不能都杀干净了,难免要面临被其祸害整个关中的后果,甚至要防备有人暗中组织溃兵、死灰复燃。”
这十万人皆乃大唐子民,自然不能一股脑的都杀干净了,否则日后山东各地民生凋敝、人口锐减,没有二三十年无法恢复元气,严重动摇帝国根基。
薛万彻依旧疑惑:“那和咱们有何干系?”
郑仁泰再度摇头,所以说薛万彻胸无点墨一肚子草包,只能凭借一身悍勇领兵作战,充其量算个“将”,一辈子也摸不到“帅”的边儿,更别说登堂入室宰辅之才了……
反倒是这刘仁轨志存高远、眼界宽广,是个人物。
刘仁轨也不多解释,只是澹然道:“仗要有人打,但国家也得有人治理,不能因为一时之胜负而将整个帝国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吾辈虽身为军人,亦要心存家国之念,视万民如手足。”
郑仁泰颔首赞同:“所以晋王很难成事,为一己之私欲而罔顾社稷万民,有违天道。”
这自然只是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则是要留在春明门外监视程咬金,同时在晋王叛军溃散之后进而掌控春明门,如此与房俊一南一北将整个长安城置于掌控者之下,即便最终太极宫失陷、皇帝不得不出逃,也可占据先机,从容撤退。
如此,皇帝便立于不败之地,最不济也不过是逃出长安前往河西避难,然后集结忠于皇帝的军队割据一方,伺机反攻长安,重掌皇权……
未虑胜,先虑败,没有头脑发热入京勤王,此人有宰辅之才。
薛万彻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听话还是听得懂的,侧目看向郑仁泰,不屑道:“先前你们荥阳郑氏募集私兵支持晋王的时候,你怎地不说这话?墙头草风吹俩边倒,端谁的碗给谁说话是吧?呵呵,厚颜无耻之徒。”
郑仁泰:“……”
气得他既是火冒三丈,又心虚无语,一张脸憋得通红。面对旁人他还能凭借资历呵斥几句,可薛万彻不仅资历高、地位高,更是个脑子不大清楚的浑人,跟他置气实在犯不上,干脆别过脸去,懒得理睬这个夯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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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撤到渭水北岸的殷秦州、宇文士及狼狈不堪,眼睁睁看着无以计数的溃兵因为缺乏舟船摆渡一时间无法回到北岸,只能沿着渭水南岸来回奔走,而右屯卫的具装铁骑、轻骑兵则沿着河岸往来驱赶,不少兵卒逃脱不得,只能投身进入滚滚渭水,试图泅渡过河……
殷秦州看着醴泉殷家数代人不惜代价拉扯起来的部队就这样一败涂地,气得胸口发闷、目眦欲裂,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之所以悍然渡河攻伐右屯卫,固然是因为窦袭逼迫所致,但心中未尝没有一丝侥幸,毕竟无需击溃右屯卫,只要将其死死缠住便可以引发其余关中驻军、门阀的群起响应,一旦晋王成事,醴泉殷家也得了一份从龙之功。
何曾料到甚至未等接阵便遭遇如此惨败?
几辈子的家底,被他一仗就给打没了……
窦袭更是面色苍白,双手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他早已隐居多年不问家族事务,对于朝政更是疏远多年,偶尔在晚辈口中闻听火器如何如何威力强横、足以毁天灭地,却也并未放在心上,认为不过是夸大其词。
人力有时而穷,如何与天地争锋?
然而现在亲眼目睹那数十门火炮齐射之时毁天灭地的狂暴威力,以及炮火之下兵卒战马俱成碎片的惨烈状况,直接将他的认知完全震碎。
有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在手,旁人如何与敌?
所幸右屯卫并未有渡河追击之意,再将漫山遍野的溃兵驱赶一番之后,便集结兵力勐攻玄武门,对于渭水北岸的溃兵放任不管。
殷秦州急忙命人竖起大旗,再派遣亲兵、将领四处收拢溃兵,等到黄昏之时终于在渭水北岸聚拢了七千余人。
看着眼前丢盔弃甲、士气低迷甚至伤创处处的残兵败将,再想想不久之前还是盔明甲亮、雄姿勃勃的数万大军,殷秦州再也忍受不住心痛如绞的滋味,张口喷出一口热血,眼前一黑,仰天跌倒。
“叔父!”
殷元距离最近,见状急忙上前将殷秦州搀扶住,惶恐的喊了一声,他虽是殷秦州亲子,却过继于殷开山膝下,因此礼法之上只能称呼殷秦州为“叔父”……
左右将校也大吃一惊,纷纷上前查看。
“大帅!”
“不要紧吧?”
“郎中?郎中死哪儿去了?”
殷秦州吐出一口血,心头反倒轻松了一些,被殷元搀扶着坐在一个木箱子上,缓了一口气,摆手制止身边将校的呼喊,而后指了指平外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