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房俊抵达河东盐场,一言不合便要将盐场归属收归中枢,浑然无视河东世家在盐场之投入、以及盐城对于河东世家之重要,态度之强硬令人咋舌,根本不讲究什么你退我进、衡量取舍之道,大开大阖、你死我忘。
魏王更是如此,一上来就弄了一个釜底抽薪,居然以如此卑劣之手段污蔑于他……
他半生浸淫官场,对于官场规则了然于心、运用娴熟,否则也不会在河南尹的位置上一坐多年、将河南地区治理得明明白白,各方世家门阀莫不遵从。
可是遇上这等突破规则之外的手段,他就有些手忙脚乱、力有未逮……
段宝元也无奈,他自诩“谋士”,智计百出、运筹帷幄,可是面对这种“一力降十会”的局面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任你千般算计、百般绸缪,人家根本不予理会,而是上来就拿棒子砸人,如之奈何?
再叹一声,郁闷道:“属下会将账目、库房都彻底厘清,绝不会让长安来人抓住半点把柄。”
说到底,所谓的“凌辱亲王姬妾”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就算确有其事也没什么证据,即便“三法司”大佬联袂而来,也并不能将裴怀节定罪。
反倒是要防备对方声东击西,以彻查“凌辱亲王姬妾”事件行暗查账目之事,在经济方面被捉住痛脚。
身为河南府尹,协调世家门阀,其中难免有一些摆不上台面要在暗中运作之事,譬如税赋、徭役之类,钱帛往来必不可免,当真查下去,再是清廉的官员也经不起……
就算朝廷之势雷霆万钧,裴怀节也不会束手待毙,他经略河南多年,根基深厚、威望卓著,岂能不战而降?
说不得就要与“三法司”掰一掰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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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斜雨,水涨潮生。
吴松江水浩浩荡荡、水波粼粼,自官廨的窗户望出去,细雨蒙蒙的江面上舟船络绎、白帆点点,军港之内一艘艘战船停靠在泊位上,不少工匠或是冒雨维修船只、或是紧张装填物资,一片出征之前的忙碌景象。
苏定方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热茶,重新看向手中关于运河、黄河各处河段水文情况的情报。
江南春雨绵绵、气候温和,各条河道水位齐齐上涨,便于航行,运河至板渚段也全面通航,唯有黄河河道仍有零星浮冰,急于航行有可能造成船只损伤、倾覆。
不过春分将至,北地南风徐徐、大地回暖,些许浮冰也将彻底消融。
放下手中水文情报,将另外一封房俊的密信拿起,仔仔细细的又读了一遍,旋即轻轻叹了口气,再度抬头望向窗外濛濛细雨。
一波未平,一波又生。
虽然信笺之中并未详细叙说,但苏定方隐隐约约明白房俊的用意,以河东世家作为突破口,强力打压,以此试探天下世家门阀的反应。
对于打压、削弱世家门阀,苏定方并无异议,相比于关中百姓还知道有皇帝,经受江南士族管辖的江南百姓甚至不知天下谁属、国名几何,世世代代依附于士族之下努力耕作、努力交税、承担徭役……生老病死,都在士族勾画的范围之内。
有如牲畜。
这样的世家门阀若是不加以打压、削弱,则帝国不能真正统一人心,百姓不能摆脱残暴剥削。
可现在长安城内风波险恶,却要在河东大动干戈,万一局势失控怎么办?
不过这些疑惑也只是在心头泛起,少顷,便被他强制压下。
“传令下去,战船维修加快,火炮、弹药上船,后日清晨,全军开拔!”
朝堂局势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也不需要他操心,对于房俊的命令既不会有质疑、更不会违逆。
军人不必理会政治,只需服从命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