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此举破了政事堂只是宰相议事的先例……
此例一开,是不是以后所谓“有前途”的官员,都可以用学习的名义,插一脚进来政事堂?
如果谁都能来,那还要规矩做什么?
政事堂又成了什么地方?
宰相议事的初衷何在?
几位宰相互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心中的忌惮和慎重。
岑文本是马周的直属长官,自然不易发表意见。长孙无忌是老狐狸,虽然态度上很明确,却不愿意公开得罪人。房玄龄是老好人,这种相当于打脸的话语,他从来都不会说。
幸好,还有一位既不怕得罪人、亦是以得罪人为奋斗目标的存在……
魏徵咳了一声,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马周,声音嘶哑、底气虚弱的说道:“马周之才华,吾等尽在心中,以后成为国之栋梁,只是迟早之事,无人怀疑。只是有规矩才能成方圆,若是今日因马周而破例,日后再有人以此为题想要进入政事堂,吾等如何拒绝?拒绝了,难免底气不足,留下话柄。不拒绝,政事堂岂非成了大朝会,人人都能参一脚?”
李二陛下脸如黑炭,面颊忍不住抽了抽。
这个老王八蛋,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一瞬间,李二陛下有种想要跳起来一脚将这个专门跟自己作对的老货踹翻的冲动!
马周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冲着皇帝和诸位宰相深深鞠躬,后退而出。
政事堂里一片沉寂。
良久,房玄龄赞道:“宠辱不行于色,如磐石坚忍,可砥柱中流!马宾王实乃帝国异日之柱石,陛下可喜可贺!”
对于马周的表现,房玄龄显然很是看好。
岑文本一张方正的老脸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吾等尸位素餐之时日,想来亦不多了。”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痛,像是被谁扎了一根刺……
一代新人胜旧人,如同马周、褚遂良这等新生代的官员已经渐渐占据要位,上位之日不远。就连房俊、李敬业这等后起之秀都占露头角,开始青云直上。
可长孙家当初最杰出的子弟,现在却只能蝼蚁一般飘落江湖,远在庙堂之外,苟延残喘……
想到此,长孙无忌便暗自咬牙,一腔恨意蒸腾!
魏徵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李二陛下深深一躬,言道:“还请陛下见谅,非是老臣君臣之情分,故意折损陛下颜面,实在是政事堂乃帝国之中枢,规矩自然要重之又重。否则,此例一开,便后患无穷,届时政事堂名存实亡,岂是帝国之福?”
李二陛下长长吁了口气,这个道理他又怎能不明白?
若是任何人都能借由各种理由进入到政事堂,各方势力的利益争夺将空前白热化。政事堂不是个纯粹的存在,但由于精简的结构以及平等制约的规则,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持其纯洁性。
一旦各方势力都能参与其中,堂堂帝国之中枢将会变成利益的角斗场,将自身的利益凌驾于帝国的利益至上,这就背离了政事堂的初衷。
只不过由于自己甚为看重马周,在他心里马周将来必然是中书令的不二人选,这才有所疏忽。
最难得的是,魏徵这个死倔死倔的老货,居然抹下面皮给自己道歉?
李二陛下有些惊异,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魏徵去年底的时候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呜呼,当时李二陛下心里还偷偷窃喜了好久,毕竟没有了这个整日跟自己作对的老东西,生活要舒畅不少……
但是现在看着魏徵颤颤巍巍连说话都费劲的病容,心底却没来由的一阵悲凉。
无论如何,魏徵总是一心一意为了大唐,或许他心底对朕的登基继位总有那么几分抵触,可是那又如何?越是如此,朕越是要让他看看,朕这个皇帝,千古以降,独此一人!
朕的志向是千古之一帝,自当胸怀天下,何必跟一个垂垂将死之人去斗气?
一瞬间,李二陛下的心气儿就平和下来。
他和蔼的对着魏徵摆摆手,温言道:“年岁不小了,自己身子骨什么样自己难道不清楚么?坐下说话即可,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魏徵心中一暖,恭敬道:“老臣……遵旨。”
这才颤巍巍的坐下。
李二陛下指了指马周留下的那份奏折:“诸位都看看吧,看完之后,议一议其可行性。朕就坐在这里,不插言,由诸位宰相商议。”
这亦是委婉的表达了尊重魏徵的意见,不会对政事堂的规矩横加干涉。连皇帝都乖乖坐着不说话,以此表示对诸位宰相的尊敬,遑论是其余人等?
政事堂的存在保证了帝国最高权力机构能够时刻将帝国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才是最重要的!
岑文本信手拿起那份奏折,看了看几位宰相,笑道:“老夫先看吧。”
言罢,便低头仔细翻阅。
一张方正的脸膛,却渐渐凝重起来,每每读到精彩之处,两条眉毛亦会微微扬起。
几位宰相便都好奇起来。
岑文本为人古板守正,最是讲究官威仪表,一言一行都合乎礼仪,绝对不肯轻浮随意,若非心中震惊,又怎会在陛下面前做出这等将心情流于眼色的神情?
房玄龄更是满心好奇。
这个臭小子,也没跟自己说起要给皇帝上奏折啊,到底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低眉垂眼,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