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空气不流通,加之潮湿不已,所以蚊虫丛生。
此时突然有人高声呼喊。
“泣血蝇虫笑苍天!笑苍天!笑苍天啊!”
最里面的一处牢笼中。
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
“此乃嘉靖三年,御史台御史宋哲,关了十几年,疯了,娘子不必在意。”牢头说完之后,便关上门离开了。
这幽深的黑暗之中仿佛就只剩顾绾一个活人。
顾绾拿着一个饭盒来到王治牢门前。
“王大人。”
最里面那个影子缓缓移动到顾绾身旁,待到近了,顾绾才看清楚。
王治和王偕长得很像,清隽潇洒。可是此时的王治却是一脸苍白,面无血色。
“你是顾家娘子?”
“是。”
“他还好吗?”
“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精神也不好,他一直很担心你。”
王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是我连累了兰君。”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这样做,难道真的以为,你这样做,可以感化那位刻薄寡恩的陛下?”
顾绾的语气有些不好,说完之后,顿时有些后悔。
“娘子不明白,这不是感化的问题,我既没有感动陛下,也没有感动自己,我只是想让天下人看一看,大明读书人的骨气,还在。”
王治话音未落。
一片无垠的黑暗之中,响起了。
“还在。”
“尚存。”
“还在。”
声音嘶哑,如同长久行走于沙漠之人的遗言。
王治突然笑了起来,对着顾绾说道:“那位是正德十六年,礼部给侍中,于狱中二十多年,眼已不可视物,那位是嘉靖三年进士,那位是嘉靖十四年御史。”
顾绾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哽咽,她开口说道:“不要再说了,我给你带了些吃的。”顾绾打开食盒,拿出来碗筷,摆在王治面前。
“请用饭。”
“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恐怕我吃不了了。”
“为什么?”
王治伸出手,顾绾一看,顿时一股滔天的悲戚涌上来。
王治的双手只剩下四根手指,断指处甚至可以看到已然泛黑的骨头。
顾绾有些颤抖的拿起碗筷,开口说道:“我喂你。”
王治笑了笑,说道:“那就多谢娘子了,我并未有子嗣,兰君便如同我的儿子。”
“王偕之前曾经在外面作过一首小令,我读给您听如何。”
“好。”
“滂沱雨,无底涧,涉激流,登彼岸,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社稷安抚臣子心,长驱鬼魅不休战,看斜阳,照大地阡陌,从头转。”
王治听完之后,默然长叹。
“娘子快走吧,这样的地方,不是你呆的,你告诉兰君一句话。”
“什么?”
“社稷安抚臣子心。”
顾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顾绾一步一步走出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牢头看到顾绾如此模样,顿时叹了口气说道:“都说了不让娘子和这些大人说话,说多了,心里会难过的。”
“王大人的手是怎么回事?”顾绾问道。
“娘子应该知道这里是北镇抚司,进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出不去。”
“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
牢头笑了笑。
“娘子说的对,可是我们谁都无能无力,大伙都知道那帮人是忠臣,可是陛下不这么认为,那又能如何?”
顾绾从诏狱出来之后,看了看分外晴朗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寒玉,我们回去吧。”
坐在马车上的寒玉看到顾绾这幅模样,顿时一阵担心,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子,公子在里面很不好吗?”
“嗯。”
“很不好。”
“寒玉,这世上真的有那样的人,还不是少数。”
“什么样的人?”
“为了信念,为了大明放弃一切的人。”
转眼之间,五月悄然而过,此时已然到了六月初,朝堂之上出人意外的无比平静。
除了新科状元被顺天府从诏狱带走,进一步调查。众所周知,严世番乃是顺天府尹,众人纷纷猜测这位会不会狠下心来将这位大明人样子给杀了,可是结果出人意外,判七月流放太原。
顾绾松了一口气。
只是就在这个点上,朝堂之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吏部给事中周怡弹劾严嵩,翟銮。被杖阙下,禁于诏狱。
周怡乃是夏言的故旧,看来这次夏言又失败了。很多事情不需要顾绾去做,有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郑家和潘家已然和严世番搭上了线,潘家甚至送了一马车的扬州瘦马给严世番。
这一次难得的严阁老支持了这一次漕运小改,不过只是限于南直隶一代,如果试行有效之后,就会在全国实行。
兜兜转转,顾绾费劲了心思,却还是不如拿一马车美女管用。
此时顾绾,不知道是要笑自己无能,还是笑着世事无常。
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子,一个势单力薄,却不甘心的女子。
上窜下跳,如同小丑。
可是此时此刻,摆在顾绾面前的却是一个最为的问题,王偕流放太原,他们又该如何?
与王偕不同,顾维钧在翰林院十分顺利,或许那位严阁老真的是有意招揽顾维钧,又或许是顾维钧真的是简在帝心。
反正此时的顾维钧已然不需要顾绾了,甚至顾绾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有可能还是一个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