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诚这几日有些恍惚,站在皇帝身边竟也走了几次神。
他在想以前在卫国公府的日子。
父亲对他很严厉,总说他是卫国公府的希望,阿宁可以出去玩,他只能在书房里看书,阿宁能跟纹斛胡闹,他却只能在练武场练武,阿宁可以闯祸,可以把天捅个窟窿,他却要谨言慎行唯恐出一丁点儿差错,不仅如此,还得时时替阿宁善后。
他是卫家长子,是卫家将来的顶梁柱。
他也是卫家的奴才,活该替卫家累死累活,做得好是理所应当,做得不好就是天理不容。
“爱卿可是在想已故亲长?”
驽勒的一句话将卫诚拖回了现实,眼里的红光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深沉。
“微臣思念家人太过竟致失态,请皇上治罪。”
驽勒笑得一团和气,乐呵呵地回了“人之常情”四字。
他今日穿了常服,身边除了贴身的侍卫和随身的内侍之外没带任何人,倒比往日瞧着随和许多。身边之人皆知他对卫诚宽容,早已见怪不怪。
上香已毕,诸事皆妥当,卫诚陪了驽勒游园子,不时说些旧话追思从前。卫国公府历经两朝异主三次,幸运的是布置皆未大改,相比因乱军攻城损坏颇多的皇宫,这里的花花草草倒幸运得很,连卫诚儿时种下的一棵树都还好好儿活着。
长得高高大大,活得郁郁葱葱。
“朕第一次见你就如同这棵树一般,虽然年轻,可修剪得很好,内敛,沉稳,圆滑,让人一眼看着就知道——将来必成大气。”
驽勒敢称赞,卫诚却不敢真受着,哪怕他心里觉着这是事实,可自小受的教诲叫他惯于谦逊。
不犯错,不冒进,稳扎稳打方能保卫家百年基业。
“陛下过誉。”
驽勒知他往日脾性,也不多言,两人领着一群侍从又逛了会儿,忽的前方传来吵闹声,驽勒眯眼循声望去,却发现一个人被一条狗追着跑了出来。
“唰——!”
侍卫纷纷拔刀护卫在驽勒及卫诚身前,虽说这是在将军府,行走之间少了许多规矩,可圣驾经行处总还是会提前着人清理好,万没有叫人轻易就惊扰贵人的理。
可是今天偏偏就闯进来一个人。
还有一条狗。
这卫将军难道是好日子过昏头了么,竟出了这么大纰漏?!
卫诚一眼就认出了纹斛,他紧锁着眉头抢先一步摁住了准备提刀上前的侍卫,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捉人,没想到狗的动作比他更快,张嘴就要咬上纹斛的大腿。
纹斛实在跑不动,咬牙豁出去抱头一滚,咕噜咕噜滚到了卫诚脚底下。
伸手,伸脚,缠大腿。
“救命!”
卫诚脑仁儿一抽一抽的疼,狗顺着纹斛扑过来,被他一脚踹到旁边去。
“不长眼的狗奴才!还不快滚回去!”
纹斛听出了卫诚话里的意思,回忆了一下脑子里的路线,抱头再一滚,当真滚了回去。
“哎哟。”
被个棺材脸侍卫一踢,又滚了回来,咕噜咕噜,滚到一双特值钱的靴子面前。
心里咯噔一下,身体瞬间做出反应,脑门儿贴地死死跪在了地上。
“求皇上恕罪!”
纹斛颤抖着磕头,他后悔没多劈几天的柴,没多练练肌肉,不然刚才纹枢放狗撵他的时候,他至少还能跟狗打一架而不是眼睁睁往火坑里跑。
“倒是个聪明的。”
脑袋顶上头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纹斛吓得抖得更厉害,他不敢说话,只将脑袋往石板里头压,他早该拆了这里的石板全换成泥巴地,脑袋一顶一个坑,多顶几下还能钻进去,至少不会这样干着急!
“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皇上……”
卫诚出言阻止,没想到方才还和和气气的驽勒这回竟然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卫诚便再没了言语。
不过就是个玩意儿。
这样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凭什么再为他搭上自己。
卫诚没再说话,纹斛只得认命地看着那双靴子,顺着靴子看到腿,再往上,看到了一个胖子。
圆不楞登,特喜庆的一胖子。
“卫将军府上竟藏着这般标志的美人,将我宫里的那几个都比得没了颜色,这福气却是没人能比了。”
圆胖子笑,笑得卫诚心里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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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枢将链子盘成一颗球,丢给下人拿去熔了。反正往后用不着,摆在面前平白叫人不痛快。
或许该将这房子一块儿烧了,那个人住过的地方总叫他觉着恶心。
他碰过的人也让人恶心。
“嘭——!”
门被人踹开,那团链子叫人扔了进来,纹枢半点不吃惊,只抬了脚踢球玩儿。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卫诚只吩咐过下人要尽量满足纹枢的要求,可他没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了这个地步。
“干什么?”
脚下微微一用力,终于将球踢到了门外去。
“那是我来这儿的第一天你送我的礼物,我不过是将他转赠给了你的衣食父母——怎么,我连处置我自己东西的权力都没有了?”
纹枢直视卫诚的双眼,从前的卫诚待他如何他已记不清,他只记着,如今的卫诚对他百般迁就,他想要,他便给,他可以不要,可别人抢不得。
“你不该这般胡闹,那是皇上,是君主,你这样很可能会害死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卫诚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