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主城的熊熊大火,一直持续烧到下午近黑,才开始渐渐停息下来。
然而城内那袭人的浓烟热浪,东一簇西一簇的依然未尽的火苗,还有那一幢幢被炸弹烈火来回蹂躏,不时‘轰隆’一声,猛然倒塌的残房。
都让原先的城内诸军望而却步,跑到永平府的山海关营务处的总库房,拉来行军帐篷,锅碗瓢盆,大米蔬菜,在城外过年。
而刘坤一,唐仁廉,吴大澄,白济,刘树元,吴元凯,这群将领们,则是住进了谭表忠驻守的南翼城。
大火焚城,不仅仅只是烧毁了朝廷大量的军资粮草。
就连一些将军们暗自放在宅子里的,那些供货商人年节特意过来孝敬折合的银票,珠石金银宝玉,奇珍异玩,都没来得及送回关内家里,被葬送进这场大火里。
为自己身外‘阿堵物’伤了神的将军们,都是味同爵蜡般,草草的结束了刘坤一勉强提着精神宴请的年夜饭,各自回屋里睡觉哀怨。
咒骂着那些丧天良的倭夷大兵,炸关外三城就炸关外三城,没事儿炸主城干什么。
炸弹多得骚的慌?
刘坤一睡不安稳,和幕僚易顺鼎,登上了南翼城的城楼。
星垂平野,天地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不远处军营里传来的马鸣,还有三里外的北方,山海关主城里升腾的黑烟和微微的红光。
“天高云淡,望断南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一万;
关外三城高峰,红旗漫卷东风,今日长缨在手,看我手缚倭龙。”
刘坤一对着夜色和寒风,缓缓吟出这首词。
“这首《清平乐》,就像他那首不伦不类的‘老爷吩咐开窗买水果’一样粗劣不堪;”
易顺鼎的文人气发作了,满嘴不屑的说道:“只‘关外三城高峰这一句,就把这首词的意境糟蹋的面目全非,沦为一首打油诗。”
“呵呵,实甫,你只看其一不知其二,他今天就是为了这首词,而当众诵了这首词;以前真是走眼了,厉害,厉害!”
刘坤一叹着气,连说了两声‘厉害’,以着一种少有的佩服语气说道:“真是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不愿露着一点的破绽!”
“为了这首词,而当众诵了这首词?”
易顺鼎有些听不明白,加上晚上喝了几蛊解忧酒,大脑就感觉被刘坤一绕得直发晕,而且还很不服气。
“要是说他的词粗鄙不堪,那么那首《沁园春》,还有那首《忆秦娥》呢?才气直逼边塞大家辛弃疾,这样的传扬千古的大文豪。”
刘坤一这一句话,就把易顺鼎打得面红耳赤,嘴硬着说道:“既然才华孤绝,那怎么还写这些没水准的词?”
“所以我才说这小子滑不留手,他在释疑,在未雨绸缪的自保。”
“自保?”
易顺鼎感觉自己今晚喝高了,越来越不能理解,脸色一片红血,还好是夜晚,不容易能看得出来。
作为一个筹谋献策的幕僚,居然让东家反过来解惑,显然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他的这首词,有两句来自于他那本《呐喊》封面上的一句残句,借着今天的机会,算是把这首词放出来了;不过妙就妙在,他改了三个字。”
刘坤一看着黑暗里的易顺鼎一脸的茫然,显然是不屑去看那本‘白书’,心里微叹的把原来那句词读了出来: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手缚苍龙。”
“嘶——”
易顺鼎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失声说道:“这小子真大胆,国朝开国两百五十年,文字狱还没有——”
易顺鼎脑袋猛然一震,立即牢牢的闭了嘴巴,满脑子的后悔。
“实甫,你我名为主从,我实视你为子侄,在我面前不需过于谨慎;不过慎言的道理,君子还是要时时三省。”
‘督宪,实甫受教了。’
易顺鼎一脸感动的行礼。
“这小子当时要拼命朝上爬,所以不免‘故为大言’,不过他狡猾的在封面上有加了一段话,来表忠心,除去了这句残词的歧义;你猜猜看?”
刘坤一望着易顺鼎,考究他。
“杨慎的话就一句有名,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话虽然好听,可还是犯忌讳啊?”
易顺鼎还是不明白。
“把一百五换成两百五读一遍。”
“国家养士两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好小子,真是奸猾,这马屁拍的!”
易顺鼎一脸怒色。
“然而这始终是一个窟窿,在何长缨出名之后,人们往往会谈论这首残词,却不会次次都把改良了的杨慎的那句话也念出来;久而久之,众口铄金,就会一桩天大的忌讳!”
刘坤一摇头晒笑:“之前虽然这小子能文能武,我依然轻看了他,就是因为这句残诗是逆鳞,是死穴;无论他怎么狡辩,都会给紫禁城里面留下阴影和怀疑,所以我断定他在官途这条山上,永远也爬的不会太高。”
“结果这小子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直接把词给改了,‘今日长缨在手,看我手缚倭龙。’词改糙了,可是胜在意思明显,没有歧义;这个窟窿,算是被这小子一下子给漂亮的填平了。”
“只要守住了关外三城,这小子文武双全,又精明懂事儿识进退,朝廷为了给天下人表率,就不可能不给他一副好前程,也不敢说未来不又是一个‘李中堂’。”
“督宪,您的意思是?”
易顺鼎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