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聿廷是窦家长房嫡子,也是窦家现任的主事者。
他二十一岁入朝为官,至今已整整二十年,从京官做到地方官,从庶吉士做到封疆大吏,政绩斐然,官声赫赫,捞足了资历。后于万顺二十年奉诏返京,任翰林学士,掌管院事。同年九月升至兵部侍郎,仍旧掌管翰林院事务。次年三月,接替窦老太爷任兵部尚书。万顺二十二年,即今年一月,窦老太爷告老辞官,辞去华盖殿大学士,万顺帝数劝后允,加封其为太师,提窦聿廷接任华盖殿大学士。
窦聿廷三年连升,直入内阁,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其中固然有窦老太爷为孙子让位,亦有万顺帝对窦家的圣眷信宠。
窦家荣耀,可见一斑。
皇甫容泡在水雾缭绕里,好奇的问道:“他突然把你叫回去,是为了什么?”
窦宸道:“自然是为了魏先生的事。”
皇甫容扬眉道:“魏大郎?”
窦宸点头,微笑道:“我大伯父怕我不知道深浅,和魏先生走的过近,所以专程叫我回去一趟,叮嘱几句。”
皇甫容略有兴致道:“叮嘱什么?”
窦宸看了他一眼,道:“皇上叫魏先生来给殿下当老师,这里面怕有别的意思。目前看来对殿下有益无害,但从长远看却也未必。大伯父叫我最好也能劝说殿下和魏先生适当的保持距离。”
“他在担心什么?”皇甫容问。
“大概是担心这件事会和过继的事扯上什么关系吧。”窦宸回答。
这并不难猜。
后宫最近因为王良嫔想要收养皇甫容,又搅起了新的腥风血雨。
皇后和四妃五年前就不甘心让其他宫妃收养皇甫容,现在也是一样,她们绝对不会坐视本就受宠的王良嫔膝下再多上一个皇子,与她们分庭抗礼。
因此旧事重提,皇后和四妃也向万顺帝表明了想要收养皇甫容的意思。
不止于此,宫中隐隐还有风声,皇后和四妃顾忌万顺帝,明面上不敢做的太过分,背地里却拉拢了各自派系的其他妃嫔去和王良嫔相争,左右不管是哪个成功,只要不叫王良嫔成事就好。
后宫和前朝的牵扯弯弯绕绕,后宫的得失,从某一面来讲,亦是前朝的得失,所以前朝的官员也很重视后宫的一举一动。
而魏家和德妃是亲戚,魏允中又是皇甫容的伴读,这回万顺帝还亲自点名叫魏家大郎给皇甫容做老师,这里面的关系令人深思。
许多人已经在猜测皇上八成是要把皇甫容过继到李德妃膝下了。
窦家心里便有些膈应。
窦家是皇后的母族,不管是为了皇后着想,还是为了窦家着想,窦家人都更希望皇甫容能过继到皇后膝下。当然,十六皇子能不过继到任何人膝下是最好。
只最后这一点想法,不管是皇甫容还是窦宸都不知晓。
窦家和魏家因为五年前之事闹的很不愉快,魏家以为是皇后派人绑了魏允中,乘机数管齐下,狠狠的坑了窦家一把,害的窦老太爷错失首辅,落下了终生遗憾。
即便后来彼此都回过味儿来,知道有问题,但罅隙已生,终究落下了隔阂。
窦聿廷的意思是,不管皇上最后的意思如何,这件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窦宸是皇甫容的伴读,有些话可以旁敲一二。
皇甫容不傻,听了窦宸的话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扬笑看着窦宸道:“你这位阁老伯父担心的怕不只是这些吧?”
窦宸微有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窦聿廷和他说的确实不止这些。
皇甫容慧黠一笑,道:“若只是担心过继的事情,尚不值得他特意把你叫回去叮嘱,想必是他还看出了什么,担心你会跟着我受到牵连,你毕竟是窦家人,姓窦,你倒霉,窦家也没什么好处。”
窦宸看他说的有理有据,也笑道:“殿下聪明。”
皇甫容等着他继续说。
窦宸想了下,慢慢走到了浴桶旁搅了搅水温,热雾渐渐散开,他的面容逐渐清晰完整。
十五岁的少年,挺拔俊秀,眉若刀裁,目如星渊,蜜色的肌肤紧致均匀,额前落发乌黑如墨,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很多初见窦宸的人已经在说,窦七郎少年姿容,青出于蓝,类肖其父,但仪容比其父窦同知更加俊朗无度。
他俯下身,靠近皇甫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皇甫容惊讶的看着他。
“不是没有可能的,殿下。”窦宸和他对视片刻,抽回身体站直,眸中带着些许思虑,轻喟道:“其实殿下心里也明白吧?”
皇甫容一震,目光微缩。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窦宸敲了敲浴桶边缘,心态复杂的道:“殿下是有利用价值的。”
只要有利用价值,就会被别人利用。
所以别人不会管你是不是低调,是不是忍让,是不是只想平安熬到出宫,别人只会想,要怎么利用你,要怎么物尽其用。
窦宸本来也没想太多,直到窦聿廷给了他提示,他才知道他想的太简单了。
内宫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人心也比他想的还要丑陋。
有水珠顺着皇甫容的脸颊和发丝滑下,滴入浴桶,混入药浴。
“原来符先生指的是这件事。”皇甫容沉吟道。
“符先生?”这下轮到窦宸惊讶了,讶然道:“殿下的意思,是符先生早就猜到了会有这种事?”
皇甫容眼神微微迷茫,没说是,也没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