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见众人汹涌而来之势,忙迎上去抢占先机:“启禀赵姨娘、王公子、维桢小姐,张神医,扶瑄公子方才醒了!”
她候着来人回应时,心中竟有些仓皇起来,毕竟是仓促之下的应急之举,事态骤然急转,初梦心中也吃不准究竟如何。
可候了须臾回话,独独见那日光自青石地砖上耀射而来晃得刺眼,却见众人并无惊奇之色,纷杂众口只说了一个意思:“果真醒了?”
“真乃神医也呀!”赵氏赞叹起来,也并未在初梦身前停留,直直与众人一道朝扶瑄卧房而去。
张神医倒显得有些拘束为难,边走边回:“恰巧言中罢了。”
“你不进去么?”放勋经过初梦身旁时,若有若无地说了这一句,似来自风中的问候,温和而朦胧。
初梦仍杵在原地,对众人口中的“果真”二字分外迷惑。
放勋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因笑道:“方才用午膳时,张神医寓言扶瑄公子今日午后必定可醒,故而姨娘与我一道又过来探望,果不其然,虽比他预计得更早了些许。”
这只言片语,却将初梦的心微微撩拨地乱了弦序。
他的心思从来如一张蛛丝织结而成的网,恍若晶莹无物,却疏而不漏,总能稳稳地接住她抛出去的一切。
人群当中维桢自然当仁不让冲在最前头,以彰显她的爱护之情怜惜之心。前时她为扶瑄下到手依兰迷情之药,混沌难堪了一夜,竟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仍对扶瑄如此泰然处之。初梦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的生出一丝对她的怜悯之心,女子如斯,可怜可笑又可叹。
初梦进屋时,扶瑄床榻边已然围了满满当当一圈人。赵氏敛袖涤巾,亲自为她擦拭额面。维桢在一旁喜极而泣似的,神情大悲大喜浮,夸如惊涛骇浪般澎湃汹涌,其他又有些有的没的乳母婢女也凑在前头学着维桢的样儿一道哭哭啼啼,毕竟如此一本万利之事,不费周折又可大表衷心,再讨主人欢心,平日机遇颇外卖力。
初梦冷眼看着这浮世众生相,显露出与她青春娇容并不相称的深邃出离目光。她知此刻,她自是挤不入那圈人群的,但也不打算挤入人群,知情识趣是她曾多年在鲜卑为妃时积淀下的本事。
“瑄儿觉着如何了?”赵氏上下打量着扶瑄仍是显摆的唇面,不住得又问,“可有好些?身上那处可有不妥?这支腿活动可还灵光?”
锦庭劝道:“妾母如此一连串的发问,兄长才醒,亦不好回答呢。”
“瑄儿不孝,叫妾母担心了。”扶瑄玉眶中碎碎泛着莹亮,纵然全屋之人皆在做戏,但他待赵氏的感恩情意不是假的。
“醒了便好呢。”赵氏方才未哭,此刻听了扶瑄的声音,却又流下泪来,不住地以帕拭泪。
维桢忙道:“姨娘身子要紧,姨娘这些泪,便由维桢来流好了。”
“妾母。”锦庭扶住她的肩头说道,“妾母身子也不好,太医说了切勿大喜大悲,且先那处去坐着稍歇,啖茶润心,此处也好留予张神医做后续诊治。”
这一说,人群才恍然忆起张神医也被他们挤在人圈外头,忙是退身为他留开一条道。张神医却有些为难,望了一眼一旁的放勋,后者正恬然淡笑对他微微颔首。他遂微微叹出口气,将随身药箱卸置于一旁桌案上,如前时般为扶瑄号起脉来。
静待张仲仁的作答时,众人如前时一般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盯着张仲仁,纷纷企图从他的面上先行捕捉些许关于病情的蛛丝马迹。
初梦彼时却并低首垂睫,两手相持端拱于小腹上,只淡然地望着眼睫前某处虚无缥缈的焦点,她似乎深知听这答案靠的是心,而并非眼或耳。可她隐在袍袖里双掌,仍是微微收紧力道,暗自攥紧。
她与蓖芷的忧虑自是与众人截然不同。
“这……嗯……”张仲仁似憋了半晌,幽幽然只道出两个叹语之词,又将满屋众人的心提悬起来。
“烦问张神医,扶瑄兄长体内之毒如何了?”
张仲仁转身拱手道:“恭喜赵姨娘,恭喜扶瑄公子,扶瑄公子无碍了。”
“无碍了?”
人群间陡然喧起一阵骚动,四下如蝇低议,漱漱嗡嗡沙响作一片。
维桢跟着一道喜上眉梢,遂又沉了下去:“何为‘无碍’了,如何才称作‘无碍’,扶瑄兄长……兄长前时由太医们来诊,断言他会武艺尽丧,身体孱弱……眼下这‘无碍’,到底如何‘无碍’呢?”
“小姐莫慌张。”张仲仁正了正声道,“老夫所言‘无碍’,便是‘全然无碍’了。此前扶瑄公子所用品类繁杂的药,又或者那浸了水银的折梅心,也不知哪味以毒攻毒,竟意外将扶瑄公子体内的余毒拔除得一干二净,以他现如今的身子,稍加温补之药调理气血便可,来日康复后依然身强力健,武艺超群。”
这话字字如凿岩刻壁,刀刀剜在初梦心中。
怎能竟连这话也预备地一模一样呢!
人群中已然一片欢腾,不广的卧房内如十月节般人声鼎沸,贺声此起彼伏。独独初梦心中竟渐渐升起一丝惊恐,便缓缓抬眼去望泰然伫立于一旁的放勋,而这次,放勋倒并未回赠目光相视于她,他只广袖盈风,翩然立着,身姿映着廊下篦入的日光,挺拔如巨石遗世。
“快去禀告老爷!”赵氏道。
“当、当真么……”维桢一下子便又流下两道泪来,伏在扶瑄身上又哭又笑,直将她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