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末一箭直指初梦而去。
原是那屋檐上的黑衣杀手,蓖芷一剑封喉,当场血溅三尺于月光银辉下,不再动弹。彼时屋顶上激战热烈,刀光剑影皆是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受司马锡豢养多年,素来奉行若是任务失败,他们也便人头落地,故而此些皆是亡命之徒,蓖芷若稍有差池便是赔上性命,他自然疏忽了去确认每一名倒地之人是否气绝,直直便扑向中庭另一处与另一群黑衣人厮杀。
方才那被割了喉的黑衣人未知哪里来的毅力,竟悄然伸出血手摸索上身旁落着的弓箭,吃力搭箭勾弦,待到蓖芷意识到那支冷箭时,箭已呼啸略过中庭四方的夜空,径直朝厅内蹿去,蓖芷顿时一个激灵,纵身跳下去截,可为时晚矣。
初梦不经意的回眸,在她清如琥珀般的瞳仁中,一支直直的箭,箭尾羽毛精细修剪,洁白却染着赤红的血,不偏不倚离她愈地近……
蓖芷的眼睖睁硕大,眼中满是惊恐,喉咙却喑哑喊不出半个字……
那箭蹿行飞快,眼看着离初梦只有咫尺之遥。
却在箭即将洞穿她身子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朱色赤红又朝此处飞扑而来,急如旋风,恍惚间可见朱色当中的金锦祥云纹正借着厅内灯火熠熠生光。那不是旁人,正是扶瑄。
可那一弹指顷前,扶瑄还在厅内那处保家护院。
但见他右手持刀,左臂便一把揽过初梦纤腰,顺势将她身子收入怀中。
那一挡,便是舍命的姿态。
扶瑄背指来箭,以血肉之躯抵挡那明晃晃犀利利的逐电白锐。他本可挥刀挚肘将那暗箭砍下,一如他前时在厅堂内做了无数遍那般,只因那飞箭太近太急迫,如此劈挡仍有伤及初梦之虞,千般万般,那一刻直叫他无从细想,唯独保下怀中女子毫无损,便可不顾不管。
初梦不偏不倚地跌入那团赤红簇锦中。
那团赤红,如繁如花,如火如荼。
她自是见了颇多如此杀戮之景,可那纵横变幻之间,她仍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扶瑄,惊恐与忧虑自她眼波中流淌,肆蔓。
她的手不由自主紧攥着那一团赤红的锦袍,心有戚戚:“扶瑄,不要……”
扶瑄的眸子却是清亮澄澈,似波澜不兴的静水叫人抒怀安心,毫不受前时杀戮之扰,仍是念着:“莫扰,我在。”
“扶瑄……”
她只觉天地暗淡下来,一如那时沉沦于梦境无边之中无限下坠,身下是万丈深渊,在那须臾间,她自扶瑄眼眸倒影处瞧见了怒然盛放的梦里砂,那朱赤小花连绵成海,精巧若珠,盛放于蒙古高原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之中。
还未及她回神,初梦与扶瑄已是重重跌在地上……
“龙葵——”
耳畔似浑然肃静,那余音尚存,方才席卷天地般的刀剑之音一时间褪去无声,厅堂内只有蓖芷撕心裂肺的哀嚎与杂糅着火烛香料与血腥之味的诡异气息。
“龙葵!龙葵!”
可他二人并未中箭。
众人定神回眸,只见龙葵姑娘已伏倒于地砖上,胸前沁出了一滩骇人的血,身上直直地插着一支箭。
“龙葵……”扶瑄愕然,忙返身查探,“这……这……不该……怎会……”
“公子……”龙葵唇角扯出一丝笑,那唇色霎时如她平日所着般清淡素洁。
蓖芷飞身扑来,忙跪于地,将佳人身子揽起抱入怀中,另一手护住她伤口,却惊觉龙葵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栗着,那血柱自伤口处灌出,汨汨不觉,痛彻而绝望。
“龙葵姑娘……你怎样?”扶瑄不敢置信眼前一切。
“龙葵……你冷么?”蓖芷唇齿颤颤,不由得紧了紧怀,去攥她那无力的手。
“不冷……”龙葵寡淡笑道。
那笑更是叫蓖芷那眸中霎时擒上了泪,眼圈通红,隐忍着不敢多言,可满厅之人一瞧此景,心知肚明,龙葵姑娘这一箭直中心腹,那血仍汨汨的往外冒着,血珠淌过素衫轻纱,浸染丝线,顺着她的纤腰漫了身下一地,怕是即便神医张仲仁在世亦回天乏术了。
“蓖芷公子……多谢你的心意……龙葵明白……素来明白……可……龙葵实在……”龙葵说及轻咳了声,便有一股细细的血柱自她唇角淌下。
蓖芷的泪便一下涌出,忙以衣袍为她揩拭唇角那血,只道:“你……你别说了……我……我都明白!我都明白!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方才只顾那班黑衣人,忘了暗箭……是我不好……你坚持住……已是去请太医了……”
扶瑄怆然,亦是泪光莹莹:“龙葵姑娘,你坚持住……我那次如此重伤亦是救回了性命,你坚持住……”
“蓖芷公子……龙葵最了解你的心性……你莫要去怪扶瑄公子……是龙葵自愿为他挡这一箭的……”
蓖芷自是无暇去瞥扶瑄,只觉紧紧攥住她的那只手愈冰凉,便急火攻心,大叫:“太医呢!太医死哪里去了——”
那声振聋聩的呼号余音灌耳,可厅堂内仍料理暗杀后事的仆从婢女未见过如此场面,更未见过蓖芷如此失控,太医自是早便去请了,即便龙葵无需医治,皇帝那处受了惊吓,总需太医来看过才得安心,可见蓖芷如此,那班婢女仆从乃至侍卫只无人敢应答,少顷才哆哆嗦嗦出来几名婢女言说汇报。
月落中庭,早已不见那皎白清辉,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将灰霭染作淡淡紫红之色。
乌鸠自檐上腾翅而起,簌簌惶惶,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