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为了什么。
老人似乎一口气说了太多激动的话,刚刚还要站起来的身体又在沙发上堆了下去。
他的右手一直缩在大衣的衣襟里,此时忽然直直地从怀里落了下来。
有浓浓的血从老人的胸口流出来,迅速淌满了他的身体,并流向了地面。
傅辛东感觉怀里洛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想去看一眼忽然自杀的老院长,稍稍松开了对洛兮的禁锢,夹着他一起向老院长已经躺在沙发上的身体。
洛兮感觉到了傅辛东手臂力量的变化,他猛地一个转身,向下一缩,一瞬间里,身体从傅辛东的怀里完整地钻了出去。
不过,接下来的他,却并没有作出想要逃走的动作。
相反,他静静地站在傅辛东的面前,挡在他和老院长之间,慢慢地,朝他伸出了端平的双手。
他们都知道这动作意味着什么。
傅辛东看到洛兮的脸上有一抹宁静的笑,看到他乌黑的双眸在朦胧的夜色中似乎朝自己眨了眨。
他好像忽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做些什么,甚至忘记了刚刚有人就在这里,在他面前,自裁了生命。
他的目光最终只停留在洛兮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上。
那双漂亮的,仿佛钢琴家般修长圆润的手。
它们曾经热情地搂过自己的脖子,调皮地勾过自己的下巴,也曾经有些挑逗地捏过自己的前胸,更大胆而直接地伸进过自己的裤裆。
还是这双手,也曾经凶狠无比地割断了数个人的脖子,割下了他们的命根。
眼下,它们平静地,没有一丝颤抖地平伸在自己的面前,等着自己掏出随身携带的手铐,去铐住它们!
傅辛东感觉自己像是忽然间被人扔到一眼滚烫的有着火红熔岩的大坑里,旋即又被人泼上一头带着冰块的冷水,浑身上下,从内到外,一阵冷、一阵热。
是的,洛兮站在自己面前,面带微笑,双手平伸,安静得像一棵青翠的苍松。
而眼下的自己,却像是秋风中一丛枯萎的野草,被萧瑟的狂风吹得瑟瑟发抖。
“你走!”
傅辛东终于从颤抖的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洛兮盯着他的脸,看着有黄豆般的汗珠从傅辛东的额头流下来。
男人向来沉稳冷静的脸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布满了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这样痛苦的傅辛东是洛兮不想看到的。
不过他却也早就知道,这样的一天,是早晚要到来的。
无可回避。
“走?”
他摇了摇头。
他能走到哪里?
他从来没有在这一连串的杀人计划中思考过这个最后的问题。
他不去想,是因为他不敢,也不舍。
当傅辛东喊出那声“走”的时候,他忽然间觉得自己高大而健壮的躯体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立在那里,在那一瞬间里,他好像全身都脱了力。
他知道自己应该迅速而坚决地拷住面前伸过来的那双手,那是十余年职业生涯和他所信奉的道德观让他自然而然就会做出的选择。
可是他偏偏喊出的,却是一声“走!”
这一声,让傅辛东忽然间发现自己端了十多年的那只枪,原来竟然是这么的重。
可是,那个男生丝毫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
他……是真的如他所说,想要回家了吗?
洛兮慢慢放下了手,目光在傅辛东的脸上深深地凝视了片刻,又在沙发上老院长满是血污的尸体上斜了一眼,摇了摇头,慢慢走向了门外。
傅辛东却依旧愣在那里,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疯狂的念头。
他要脱了那身庄严的警服,扔了那顶警帽,把三十二年岁月形成的一切都彻底抛开掉,他要跟上刚刚走出屋门那个男生的脚步,不允许他回家,而是让自己,带着他浪迹天涯!
那念头让他浑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脑门上,一时间头晕目眩,牙关紧咬。
而外面的走廊里,却隐隐传来一声闷闷的低呼,那是洛兮的声音,是他一辈子都不能听差的声音。
傅辛东猛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