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常在爷不多话,先将婉兮动了一点手的衣服都拿过来,手这便麻利地飞针走线,开始干活儿了。
婉兮瞧着那细密的针脚,不由得啧啧称赞。
多常在红了脸,这才抬起头来又说话,语气中听得出松快下来了些。
“令妃囊囊看,在喀尔喀,这坎肩儿的样式也是有讲究的:小男孩儿、还有未出嫁的闺女,都只能穿斜襟的;唯有出嫁了的,才能穿对襟儿的。”
婉兮抬眸望向多常在的身上。
多常在面色又是微微一红,忙起身在自己身上比划:“对,就是这样的。”
皇帝大度,后宫之中的主位,皆可以按着自己的民族习惯日常穿着。便如语琴在宫里这些年,一直都爱穿汉装、梳汉人发髻;出自蒙古的几位主位,也都是穿着各部落自己的衣装。
婉兮便笑了,“如此说来,多常在从进宫第一天起,就没想过要瞒着人去。只可惜有人并无慧眼,看不出来——又或者说,有人本来该看得出来,却装作看不懂了。”
多常在进宫那天,穿的就是对襟的坎肩儿,这便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是嫁过人的。这规矩若是满人主位、或者汉人主位看不懂倒也罢了,至少那祥常在是应该看得懂的。
多常在黯然垂下眼帘,“其实我不怪别人,我知道我这个年岁进宫来,必定惹人闲话。我也没指望着得宠,我甚至想着,反正都这个年岁了,进宫来便也不需几年,或许就到了回到长生天的时候儿了。”
多常在这话倒也实在。此时女子平均的年岁也就三十岁左右。便如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她们,也都只活到了三十几岁而已;而大清入关以来,所有皇家公主的平均年纪,甚至都不到二十岁。
婉兮伸手过去,捉过多常在来,“何苦说这样的话去?皇上既然召你进宫,便必定不会薄待了你。”
多常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望向婉兮,“我自进宫来,是亲眼见着皇上如何对囊囊你,还有拉旺的,我不是眼盲之人,我便自然知道皇上的心在谁这里。”
婉兮垂首一笑,“不管皇上的心在哪里,皇上也从来不会薄待这后宫里任何一个人,多常在放心就是。别说多常在还是出身高贵的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便是咱们后宫里的汉女,皇上也都该入旗都入旗了;在位分上,皇上也从来都不是吝啬之人。”
多常在黯然一笑,“我知道皇上是个好男人,只是我也更知道,天子终究有天子的尊严。我这个年岁,有那样的过往,皇上能叫我衣食无忧,却不可能用心在我身上。”
“再说——我便与囊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此时三十岁再遇见的男人,与十三岁时就遇见的男人,在我这心里,总有轻重去。”
“这样的话,在这大清的后宫里,我也只敢对囊囊你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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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心下也是悄然一跳,伸手过来将多常在的手握紧。
“他……对你很好?”
多常在倏然抬眸,那眸子里已是水光一转。
“是啊,他对我很好。我与他年少相识,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等我长大了,会嫁给他。”
婉兮点头。
男人去争天下,可是在女人的心里,也许只当自己的男人是对的。
多常在眸光一转,“那年,朝廷平定达瓦齐,他和他哥哥巴雅尔原本都是有功的,皇上还在热河召见过他们。巴雅尔被皇上封为辉特部汗,他也因为是大宰桑,被皇上加内大臣衔,兄弟两个都是衣锦荣归。”
“我那会子十分开心,还说朝廷厚恩,将来他前程无量……可是哪儿想到,他后来竟与巴雅尔一同叛逃而去。”
多常在说到伤心处,泪水洒落,“他原本要带着我,还有我父亲,以及我父亲之下的户口一起走。可是我父亲和我都知道那才是一条没有光明的路,我劝他改了主意留下来。可是他说,巴雅尔已经反了,他便是不走,朝廷也一定不会饶了他。”
“果然,不久后就传来巴雅尔被朝廷生擒,送到京师被处死的消息……他便反心更定。”
“便是我劝他,他都再听不进一个字去。我若再多说一个字,他甚至要举刀来劈我……后来,还是我跟他的孩子,上前死死抱住他的手臂,才叫我能脱逃而去。”
“可是我走了,我的孩子……却没能从他身边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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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心下一跳,眼泪也不自主跟着流了下来。
男人争江山,可是受苦的却总是女人和孩子。
婉兮急忙擦眼泪,抬眸望住多常在,“……叫我猜猜,是男孩儿吧?年岁,或许也不超过十岁。”
多常在一怔,也急忙用手背抹掉眼泪,“囊囊是如何知晓?”
婉兮垂首,轻轻一笑,“拉旺啊。怪不得你一进宫来,就对拉旺那样好。若说只是因为你们都是出自博尔济吉特氏,都曾是喀尔喀部的人,也有些不完整。”
“这会子听你说了这个,这个案子就算破了。”
多常在长叹口气,“是。我那小儿子才五岁。他名字里,也有个‘多尔济’。”
婉兮轻轻摇摇多常在的手,“……都过去了。此时你已经在京师,在紫禁城里,再没人会伤害到你。”
唯一的遗憾,是那个孩子啊~
多常在努力地笑,“是,都过去了。只是我虽然怨他,如今回想起来,却也恨不起来。终究那二十年的夫妻,他对我一向都好。”
多常在抬起眼睛来凝望住